宗延黎的担忧不无道理,而庆国也确实没有退兵的意思。
但是庆国却也没有愚蠢到,未到家国存亡之际行那等引狼入室的事。
不多时宗延黎便听闻了庆国突增兵马之事。
那突起的一支异军引起了宗延宏图的注意,当下召开了会议,得知庆国之中那一支异军约莫五六千人,其首领驯服了一只白鹰,故而得名白鹰军。
帐中宗延黎和罗成仁等人皆在其中,白修筠抱臂站在宗延黎左侧,闻年站在右侧,余下秦家将领分立后方。
所有人都对这突然出现的白鹰军大为困惑:“这白鹰军是何方神圣?”
“约莫就是些流寇成军,当不足为惧。”董昊强拧着眉说道:“将军若是担心,末将愿为先锋!去会一会这白鹰军!”
“他既能得此名,又得庆国邀之,必定是有些本事,不可轻视。”宗延宏图冲着董昊强摆了摆手,而后沉声说道:“先去打听打听此人来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是。”众将领纷纷应下。
彼时的众人对这白鹰军都未曾放在心上,唯有宗延黎自帐中回来之后便心事重重。
白鹰军啊。
那是宗延黎领军对战以来,遇到的唯一一支铁血之师。
白鹰军之首名为龙飞光,的确如董昊强所言,这一支军队不过是流寇组成的兵马,但是他却不知道,白鹰军领军之人龙飞光是个难得的将帅之才,其本人勇武不说,就连帐下兄弟皆是各个不俗。
多为些落草为寇的山匪,或是家道中落,或是受逼迫不得不成了那寇贼。
当下这等乱世,家国尚且难以守护,这些人无家无国,靠着四处游击为营收集铁器兵甲,打造出了如此一支虎威之师,居无定所不曾效忠于任何一方。
给钱给粮,他便为你出战!
宗延黎前世对上白鹰军之时,正是圆石关破了之后,宗延宏图战死之际,昌丰郡失陷宗延黎来援不久,庆国欲要一鼓作气杀入婺国境内,也就是在这时庆国之中突起异军,便是这白鹰军。
宗延黎记得很清楚,就是这样一个闻所未闻,只得流寇成军的白鹰军,以六千人马接连破了婺国三城,斩将首足足五人!
那立于庆国阵前的白鹰军将首,头顶盘旋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白鹰,如鹰击长空之势破城而入,宗延黎与之在屿宁城外战了七场,打了两天两夜,两军冲阵我军损失两万才堪堪将其六千兵马尽数诛杀。
宗延黎亦是在那一战之中拼尽全力,方才将其斩于马下。
“龙飞光,为了区区庆国那点钱粮,值得尔等如此卖命?”那四肢几乎寸断的龙飞光浑身浴血跪在血光之中,扬唇一笑是满口的血污,仰头倒下与他身后兄弟们死在了同一片土地之中。
从始至终,白鹰军一步未退,死战于此,区区流寇之军扬名天下!
那时的宗延黎不懂,不懂为何白鹰军能为庆国做到如此地步,后来宗延黎明白了,他们为的从来不是庆国,而是自己。
无非便是一个义字!
君子一诺,便是千金。
即便舍命于此,亦不负天地,不负自己。
亦是在这一战之中宗延黎受了生平最重的伤,几乎堪堪殒命,帐内军医束手无策,几次言及请大将军准备后事,宗延宏景伤心欲绝之下一夜白头,不想宗延黎竟奇迹般的好转了。
“白鹰军……”宗延黎眸色沉沉,她曾让父亲暗中注意过流寇成军所在,但是婺国境内凡是流寇之军大都不成气候,她便是再想搜寻,也断不能入了他国境内。
没想到这兜兜转转,白鹰军到底还是被庆国所得。
前世婺国所处弱势,先是关隘被破后又是昌丰郡失守,军心本就有所涣散,而如今却是不同了。
宗延黎沉吟半晌之后,私下去了帐中寻宗延宏图。
“二伯,若此番庆国叫阵,让我去。”宗延黎站在宗延宏图面前道。
“嗯?”宗延宏图有些意外,宗延黎少有主动请战的时候,他并非好战之人,更不好抢功之行,今日却突然来此,不免让宗延宏图深思几番。
“阿黎,你对那白鹰军有所了解?”宗延宏图并非蠢笨之人,只稍稍一想就想出了些名堂,虽不知为何宗延黎在刚刚议事的时候不提出来,倒是现在私下来说,想必是有什么内情。
宗延宏图对着身边亲兵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守在帐外,而后才与宗延黎坐在了桌边询问道:“你且说来。”
宗延黎斟酌了一下话语,随即说道:“二伯当知我帐下裴良,原是南康将领被我所擒劝降,裴良其父并非南康之人,他幼时在南康不受待见,流浪在外几经周转,曾险些加入了白鹰军之中。”
“还有此事?”宗延宏图略有些意外。
别说宗延宏图意外了,裴良本人也很意外,他还有这经历呢?
宗延黎闭着眼胡扯,反正裴良也不在这,就他这个身份拿来做挡箭牌最为合理!
“那白鹰军确为流寇山匪聚集而成,却并非寻常流寇成军那般散漫,而是一支极其可怕的精良之军!”宗延黎并未费多少口舌去解释,直奔主题说道:“白鹰军领军之将名为龙飞光,帐下五兄弟各个皆是骁勇善战之辈。”
“便是鬼营对上白鹰军……”宗延黎闭了闭眼说道:“也不过尔尔。”
宗延宏图听着宗延黎如此高的评价大为震惊,竟是能与鬼营阴兵一较高下,甚至可能还更胜一筹?
宗延黎继续道:“那龙飞光手持一把弯刃大刀,稳坐将首之位,既能横扫诸国而受庆国所邀,更非等闲,我军帐中恐怕只有我和罗成仁与之有一战之力。”
宗延宏图面色愈发严肃,皱了皱眉道:“既是如此更需谨慎,何不让罗成仁先去探一探那龙飞光的虚实?”
“龙飞光此人义字当先,光靠打便是打赢了我军亦是损失惨重。”
“白鹰军既能被庆国所得,为何不能被我军所得?”
“二伯,我想的不是如庆国与白鹰军那般是雇佣,或是契约,我要的是他们从今往后归我宗延黎!”
宗延宏图眸色霎时清亮,定定的看着宗延黎仰天笑了起来:“好,好啊!阿黎你能有如此想法二伯甚至欢喜,只是那白鹰军如今已是为庆国卖命,你又要如何将其劝降呢?”
宗延黎轻抬下颚笑道:“自是先把人打服了。”
宗延宏图:……
狂,狂点好。
不等庆国出阵,宗延黎便已是点了兵马于出关叫阵,莫说是高国没想到,就是宗延黎帐下蒙奇几人都是一头雾水,实在是鲜少得见自家将军这般好战的模样。
以至于蒙奇忍不住去问闻年:“那白鹰军到底什么来历,莫非与我们将军有什么嫌隙?”
“不知。”闻年亦是困惑。
“当真是稀奇,我竟能得见将军亲自叫阵……”卢昊亦是略有些呆滞,更没想到,自家将军看起来这般温和之人,叫起阵来竟然如此狂妄。
“诶,诶……”白修筠有些滤镜破碎的恍惚,原来咱将军也会问候祖宗的骂战啊!
宗延黎丝毫不知,自己帐下那些个兵将,就因为自己骂娘叫阵,一个个备受冲击摇摇欲坠的,那观战的罗成仁拍着大腿叫好,眉飞色舞说道:“痛快!真是痛快!”
“这宗延黎当真是个妙人!哈哈哈!”罗成仁那姿态,俨然忘了自己被宗延黎摆了一道的事了。
“……”夏立果忍俊不禁,摸着胡子半眯着眼终于得见庆国军阵出来了一支异军。
“那就是白鹰军?”夏立果凝神望去,见那白鹰军与想象之中的装备破烂,松散不成阵的流寇之军完全不同。
那白鹰军列阵整齐划一,兵甲军马齐备,区别于庆国的便是他们衣领处都有一块白色的鹰飞图腾系在军甲之上,瞧着那弓马刀剑皆是具备,便说是精良之师也毫无疑问!
宗延黎眯眼看去,终于看见了那打马而出之人。
那白马之上端着的男子着一身青铜甲胄,衣领处系着白色的鹰飞图腾,随着他出阵而来,便得见一声嘹亮的鹰啼之声自上空传来,那白鹰盘旋一段,随着那男子抬手之时,稳稳的落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迎着春日里的暖阳,她再一次见到了龙飞光,那端坐于白马之上的男子面容略显几分儒雅,瞧着约莫二十五六岁,眼尾一道刀疤平白为他那儒雅的面容添了几分狠厉之气。
“小将军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龙飞光打量着宗延黎,似有几分审视道:“既是斗将,为何不报上名来。”
“庆国之中未见有将军这号人物,莫非阁下便是那白鹰军领军之将?”宗延黎冲着龙飞光笑了笑说道:“将军集这等财力,组建白鹰军,竟投了庆国这等草履之师,未免也太不会识人了吧!”
“无需废话,白鹰军从不投身任何人,与庆国也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我龙飞光刀下不斩无名之辈,尔速速报上名来!”龙飞光挥舞着手中大刀直指宗延黎道。
宗延黎冷哼一声道:“手下败将不配知道本将之名,且打赢我再道不迟!”
龙飞光受此一激,当下怒吼一声提刀便迎了上去,二人所用虽皆是刀却大为不同,宗延黎乃是长刀,龙飞光所用却是大刀,只不过交手片刻,龙飞光便只眼前之人不可小觑。
看着那气势磅礴的碰撞之下皆是后退的二人,蒙奇等人便忍不住提起心来,少见将军对阵之时竟然能被别人逼退,这白鹰军将首果真是不俗。
“再来!”龙飞光亦是觉得畅快,提刀再度而去。
二人从早打到晚,从马背打到马下,足以用势均力敌四个字来形容。
最后皆是大汗淋漓停手休战,约定明日再战!
龙飞光回了军阵之中,按了按发酸的手腕去见了袁横:“此人深不可测,乃我生平所遇之最,当是一劲敌。”
袁横听了龙飞光的话语,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而是询问道:“龙将军可有取胜之法?”
“很难。”龙飞光沉吟片刻说道。
“呵呵……还敢号称铁血之师,初战便落败,可笑!”下首袁横帐下有将领忍不住出言嘲讽道。
“诶!不可胡言!”袁横当即打断道:“与龙将军对战之人并非无能之辈,那可是接连斩我军几员大将的宗延黎!龙将军能与之对阵立于不败之地已是极为不容易。”
“宗延黎吗?”龙飞光对那等嘲讽话语并未理会,倒是念叨了一下宗延黎的名字略有几分深思。
“今日龙将军亦是劳累,且早些回去歇着吧。”袁横客气请走了龙飞光之后,转头怒斥那出言嘲讽的将领道:“下次再敢如此放肆,本将军拔了你的舌头!”
“龙飞光乃是白鹰军之首,是本将军亲自请来的,岂容尔这般放肆!”
“如今这军中还有何人能出阵与宗延黎一较高下?”
“当真是不知所谓!”
袁横怒批一通,那帐中诸多将领皆是涨红了脸,纷纷低下头请罪。
袁横深吸一口气看着众人说道:“这白鹰军不俗,如今我军被逼退至此,当好好与之相处,令其做马前卒,为先锋将,替我等清扫前路!”
“尔等日后注意言行,切勿惹怒了白鹰军,那婺国必定已是知道了白鹰军的来历,若从中挑唆设计离间,叫这白鹰军转投婺国军中,我等才是真完了!”
袁横的一番话让众将士纷纷应是,再不敢多言了。
那边龙飞光回了自己帐中,下首五位兄弟皆是迎了上来,见龙飞光展开手掌,见那虎口裂开攥着一手的血污,登时大为震惊道:“大哥!那宗延黎竟有如此勇武吗!?”
龙飞光接过他们递来的帕子擦手,一边脸色沉肃说道:“我刚刚在袁横面前所言并非夸大其词故意为之,而是那宗延黎确实乃我生平所见之劲敌。”
他拧着眉握紧拳头说道:“他那长刀重若千斤,力大之下便是我迎敌也万分吃力,且……他似是对我的出招甚是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