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开！”
    人群中亮起一道声音，众人循声望去，是贺红林意气风发地举了手。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秦红军面前：“大队长，这拖拉机我也会开，咱们村也有驾驶员！”
    贺红林为了江迎雪放弃工作下乡的事，石岭村的人都知道，但他以前具体是干什么的，还没传开。
    只是他自信的样子，大家都向他投去了看好的目光。
    石岭村的人立马道：“听见没啊，哪个村还没个会开拖拉机的。”
    “嘁。”
    沙田村的人吃了瘪，一向被看不起的石岭村村民腰杆子挺直了。
    王伟在贺红林旁边，低头问：“你真会开？”
    “当然会了。”
    “你可真厉害。”王伟向贺红林投去了艳羡的目光。
    贺红林道：“这有什么的，你想学有机会我教你。”
    “真的假的，那咱们可说好了啊。”
    “行了行了！”公社书记听到众人的聊天，不耐烦地皱着眉头，“拖拉机是你们想开就开的吗？生产队要用，大队长亲自来我这儿审批！别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来借车！”
    公社书记是沙田村的人，心眼子都偏到天上去了。
    其他两个村的人心底骂了一声，但谁也不敢说出来，不然怕是要被扣上反动的帽子。
    公社另外一个村白家塘的人见沙田村和石岭村都有人会开拖拉机，自己村却哑了火，心中觉得不公平，扬言他们村也要有个驾驶员。
    “对，就是，三个生产队一队一个驾驶员才公平！难道以后我们村用拖拉机还得上别的村借人吗？”
    “你们村又没人会开没人敢开，乱掺和什么！”
    沙田村的人刚才被贺红林打了脸，已经有些不爽了，见白家塘的也有样学样瞎掺和，不舒坦坏了。
    “谁说我们没人敢开的，我们都敢开！书记，我们村选一个人出来，你们得负责给教会着！”
    这样说起来其实也算公平，公社书记只能应允：“你们自己琢磨去吧。”
    得到公社书记的准话，白家塘的人才平息下来。
    贺红林不知何时到了江迎雪身边：“迎雪，你想去镇上不？等两天我跟大队长打申请带你去。”
    贺红林知道江迎雪这几天在乡下一定憋坏了，吃吃不好，用用不好，连娱乐都没有。
    他讨好地看着江迎雪，低眉顺眼的，一副迁就的样子。
    “书记都说了，没有公事不得借用，这又不是你的车。”江迎雪连余光都没赏贺红林，绕到了金霞另外一边去。
    她搂着金霞的胳膊，样子好不亲昵，贺红林眼底闪了一丝不悦和嫉妒。
    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默默地咬着牙。
    这才几天，江迎雪就跟他们秦家这么熟络了。一定是这些贪婪的乡下人上赶着巴结江迎雪，江迎雪又是个蠢的，随便两句话就能把她忽悠住。
    贺红林不满自己的猎物被别人欺骗，看着江迎雪对他疏离的态度，心中涌起谋划。
    大家看了热闹回去，一路上对贺红林一下都热情了起来。
    毕竟他会开拖拉机这件事足够让大家伙感到新奇了，前两天村里传的那些小流言，围绕着他的男人们此时也并不在意，贺红林在人堆中间，扬着眉毛，微笑又耐心地回答所有人的问题，一时间倒有些众星捧月的感觉。
    金霞跟江迎雪默默走在人群最后，她看了一眼江迎雪，她的半截脸埋在伞里，看不清情绪。
    金霞怕江迎雪膈应：“你别理他，就算他会开车，大队长也不能让他当咱们大队的驾驶员。咱们村以前就是秦越赶牛车，这回肯定也是他去学。”
    江迎雪道：“秦大哥肯定能行。”
    “那是，秦越这小子上学那阵他们老师都夸他脑子好使。可惜啊，后来不让上学了，都被赶回家了，不然他说不准也能跟你一样是个高中生。”
    金霞忍不住念叨道。
    “秦大哥现在也很厉害了。”
    现在大家普遍文化水平都不高，甚至前几年还以没有文化为荣，不然知青们也不至于这么被这些村民看不起。
    “婶儿，咱们都来沙田村了，你陪我去一趟供销社呗？”
    “你又要买啥？”江迎雪来石岭村这么久，来供销社的次数比她一年来的次数都多。
    “婶，我想吃饺子，我们买点富强粉回去吧。”
    江迎雪求了金霞一路，她可算是答应了。
    江迎雪之前去了两次供销社，因为怕自己背不动就没买粮食，大队给她预支的口粮都是苞米面和地瓜的粗粮，她早就咽不下去了。
    供销社的售货员看到是江迎雪，一个白眼翻到了天上：“你买什么？”
    金霞皱眉：“同志，你这是啥态度。”
    “哼。”
    售货员头一撇，金霞差点没气死。
    今天因为放假，加上公社买了一辆拖拉机三个村的都在这边看热闹，因此供销社的人不少，江迎雪看着这售货员的脸色就来气。
    她在一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给金霞解释道：“婶，就这个大姐，头一次我来买东西的时候，她说想给我做媒，说她弟弟眼光高肯定能看上我，我不过是说了同样的话，说我眼光高看不上他，她就生气了。我之后再来，她就都是这样的态度。”
    江迎雪一边说，一边委屈极了。
    一听这话，在供销社里的人都不禁竖起了耳朵。
    金霞一听，还有这事，冲那售货员道：“人家还说错了吗？你有什么资格向人家甩脸子？这活能干干，不能干回家去！不能为人民服务你来这儿干什么？”
    石岭村的人听了，都替江迎雪说话：“你这小媳妇眼光倒是好，这可是我们村最俊的知青，人家看不上你不是很正常吗？”
    售货员脸通红：“我弟弟可是在镇上吃商品粮的，他还不一定能看上她呢！在这儿张狂什么。”
    金霞冷冷哼道：“你弟弟是什么神仙我们还不知道吗？一个学徒每月能拿二十块钱顶天了，还不够人家零花的！”
    江迎雪那什么家庭条件，为了遮窗都得买两层布，衣服一天一换洗到现在金霞没见过她穿重样的。
    “你少吹牛！”
    售货员梗着脖子。
    “没你能吹！”金霞在嘴上就没输过谁，售货员到底年纪小，气得直喘气，一下子哭了。
    “你们太欺负人了！”
    “你哭给谁看，本来就是你做的不对。赶紧给我们把东西算算账，这么多人等着呢！”金霞是一点都不惯着。
    江迎雪挽着金霞的胳膊，在一边做柔弱状，售货员气得吐血，还得给他们称粮食。
    秦越并没有跟这些人看热闹，昨天下了一晚上的大雨，他清早天刚亮就上山捡蘑菇去了。
    山是公家的，按规定是山上的山货摘下来一半给集体一半归个人，但这一星半点的东西，全拿回家村里也没有人真管。
    金霞和江迎雪回去的时候，秦越已经在家里了。
    “你们俩去哪了？上供销社了？”秦越一回家没看见人，幸亏他上山把钥匙揣兜里了，不然家门都进不去。
    “婶儿带我去沙田村看拖拉机去了，顺带在供销社买了点东西。”
    “正好，我们俩路上还琢磨包什么馅的呢，你这蘑菇摘了不少，剁点小白菜跟小葱搁里头肯定鲜。”金霞这么说定了。
    哪怕是素馅饺子，江迎雪想想还是流口水。
    她吃了好多天的苞米面，嗓子可算是能歇歇了。
    “婶，我帮你包。”江迎雪非常积极。
    金霞不让她积极：“你别掺和了，秦越，你把馅弄弄，我和面去。”
    两家一家出面，一家出馅，这饺子就凑齐了。
    秦家母子两个在厨房里忙活，中午的时候天也晴了，江迎雪蹲在门边托着下巴看，望眼欲穿的。
    其实金霞也馋，她上回吃饺子还是端午节，这都过了仨月了。
    她和着面，动了动鼻子：“秦越，你放了多少油在里头？怎么这么香？吃顿饺子日子就不过啦！”
    秦越拌馅的味道传入金霞的鼻腔，她在厨房忙活这么多年，一闻就闻出来了。
    “没使多少，”秦越把一边盛油的搪瓷缸拿给金霞看，“你看看，没使多少吧。”
    金霞往里瞄了一眼，才满意：“那是这蘑菇味儿正，刚采的就是新鲜。”
    金霞被瞒过去，秦越看了眼外头的江迎雪，对上江迎雪心虚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