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悲欢不能同,但愿人长久
作者:王尔尧   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最新章节     
    「悲欢」
    月初开始,禁军混着工匠便入驻虞都城东郊沿南山山麓辟出的猎场,赶着时间搭建场地,为三月下旬春搜射礼做准备。
    在杨烟随萧玉何跑来跑去学剑术和拳脚的同时,冷玉笙仍日日晨省昏定,无数次想从昭安帝处探听些如何安置他的口风,却都不得。
    他没再敢跟宫外联络,当然也就失去了叫他牵肠挂肚小道长的一切消息。
    心内虽泛了急躁,面上依然不露声色,表现得极其乖巧。
    赵承事件过后,宫里一直平静无波。
    可越是平静的水面,底下越是暗流涌动。
    但冷玉笙毕竟没有透视眼儿,看不到出招前,只能按兵不动。
    夜里他蹑手蹑脚开门出殿,于满地落花中坐到杨烟蹲着喝过中药的石凳上,用脑海描摹出一个执小弹弓打靶的灵动身影,抬臂轻轻吻了吻手上的鹿骨扳指。
    而他惦记的小道长和萧玉何、苏可久三人正并排坐在闻香轩房顶屋脊上,听微风拂过柳叶,饮酒对诗数着星星闲谈,享受入仕长大成人前最后的如水清凉春夜。
    人人都在经历自己的暮春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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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部尚书魏叙日日忙得脚不沾地,下了朝便往南山围场视察工事,晚上还要摇人筹备安排殿试和太子大婚事宜。
    抽空又得去问户部转圜着要钱。
    披着星光乘轿回府时还在盘算明日的行程。
    他在头晕脑胀中撩开小轿的门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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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户部尚书杜霖只能在深夜拨拉算盘,圣上既已有苗头要从江南要税赋,又打算去北方边境筑城防,他可不得看看哪里还能抠出点钱周转周转。
    算来算去,除了剿匪就是加税……还是死胡同。
    托腮对着烛影惆怅时,竟看身侧侍奉夜宵的侍女越来越顺眼,捞来便在书房行起极乐之事。
    窗外洒向榻上一片摇曳白光,红烛罗帐、梨花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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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部尚书赵慎珩乐呵呵地一边打点春搜仪仗安排,一边给女儿赵柔准备嫁妆。
    而他最近又新升级做了翁翁,赵汲媳妇给他添了个胖小子,还要多去看看小孙子……
    他携夫人一人一边躺到紫藤萝花架下的竹摇椅上,嗅着鼻香喝茶话着家常,悠哉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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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枢密使张訏却已经一个头八个大,第一回出手不仅没叫萧叶山冒个头,晏渚也把自己撇了个干净,还出动吴王给苏毓做人情,张万宁眼看着要无缘三甲……
    捡来的便宜儿子和自己不贴心,还可能好什么男色,但他还是得风风光光地给他娶亲。
    而姓赵的已然踏上了南行之路……
    江南的信件如雪片般飞涌而来,几乎将他没顶。
    憋屈到夜半起身去院中踱步。
    张万宁无知无觉,在隔壁院中刚沐浴过,披散着头发叫琳琅为他薰了一饼“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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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在“潜水”的吏部尚书萧叶山同一时间也在书房踱来踱去。
    有件事情他筹谋许久,眼瞅着时机成熟欲着手去做,但还是要找寻顺理成章的契机。
    而日日偷摸盯着萧玉何的小厮却回报,他单纯如宣纸的儿子每天跟一个小制香师搅和在一起。
    那人又是烟雨台集会时赋梅花诗,更已为皇后所用的幻戏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即使苏毓的出身、学籍、户籍都清楚调查过,杨烟的相关信息却始终片纸皆无,好像是凭空蹦出来的。
    可‘他’不仅和苏可久关系亲密,如今又盯上了萧玉何?
    知子莫如父,他的儿子在此般事上本就毫无定力。
    萧叶山想来想去,仍觉不安。
    遂打开书房的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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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宰相晏渚难得来到妾室院子,脸上还是一丝不苟、板板正正,手中却提了一篮子诱人柑橘。
    是从江南运来的春末最后一茬尾巴。
    晏思兰因大闹京城又被训过一通,但到底只被禁闭闺中。
    她已半鬓斑白的爹爹还是巴巴地拿了橘子来哄,亲手剥皮,看她气鼓鼓地囫囵吃了一个又一个,溢了一下巴汁水,再捏着帕子给她擦净嘴巴。
    院中橘香满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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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宫皇后却在睡梦中惊醒。
    她梦见韩熠扯着抱琴的师意玄,哭着说不要做太子了,要跟他双宿双飞。
    醒来时后背全是冷汗。
    她向值夜的王成再三确认,太子这段时间是不是乖乖待在宫里,和晏云缨的婚事确实没有变故,得到数遍笃定的答复,却还是无法继续入睡。
    只得叫内侍搬了坐榻去院中躺着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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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内太子醉酒正狂,高歌后又在痛哭。
    白袍襟带都散开的清角公子师意玄赤脚奔来,牵他躺卧一丛紫蝴蝶花间,捧了他的头在怀里轻轻安抚。
    ——
    虞都城内大大小小酒肆中觥筹交错,喝醉的人脱了靴子扬着帽带在踮着脚尖跳舞。
    歌楼瓦舍流光溢彩、风流旖旎, 说书、百戏、小唱渐次登场。
    舞低杨柳、曲尽桃花。
    夜市上鼻香卖得火爆,刚一上摊便被抢购一空。
    杨三儿终于舍得带媳妇儿子进了家小饭馆改善伙食,桂枝听一对流落父女拉胡弦卖艺唱曲时不禁湿了眼眶。
    虞都府权知魏凛松结束了一天的公办,打马回府途中也拐进夜市,给夫人挑了朵粉色绢花,又给凡凡和超超一人买了根甩起来会叫的竹知了。
    隔着热闹街市,秦听朝、穆闻潇在自家僻静宽阔宅院凉亭中抚琴吹箫。相伴十载,顾盼间仍有情思缱绻。
    小厮半斤八两跑堂下工,伸了懒腰吹着口哨结伴出了凤翔客栈,穿过人流如织的街市,准备去混堂舒舒坦坦泡个澡。
    而在满城喧嚣的掩饰下,昭安帝乔装打扮成员外模样被内侍偷偷牵引出宫,钻进了京城名妓娄芸芸的芙蓉暖帐……
    ——
    京城西北边的深巷小院里,胡易帮母亲烧热水搓皂角洗了头发,再帮她一缕缕拧干梳理好。
    妇人手里慢悠悠编着几条草棒,翠色草叶慢慢拧成了蝈蝈的形状。
    城西南文冠庙内,刚结束明法科考试的游允明坐在已枝叶繁盛的文冠树下喝着茶水,仰头望向已有星星花朵绽放的花枝。
    有落榜书生背着行李包裹回乡,一步一回头地告别这间写满人生失意的庙宇。
    离着京城数百里的起伏丘陵间,赶路数日的马车停在一条溪流旁。
    新婚的小夫妻携手出车子去溪边汲水休整,胡九抱来树枝生火煮水,体贴地给他的新娘披上挡风斗篷。
    遥远的西北军营中,镇北侯仲义还在一间一间视察营帐,穿行在篝火间时,恍惚听到士兵吹起思乡的羌笛。
    而更遥远的国境线颖谷关驿站,一名头戴斗笠的黑衣游侠终于收到京城故友两个月前寄来的一封信笺。
    不知为何,一向冷定的人手指竟微微发了颤。
    ——
    三月十五这天晚上,偏偏月亮圆得极好,又大又亮,映照着无尽绵延的南山,寂静无声的栖凤湖和仍灯火通明的虞都城,映照着亘古山川湖海。
    盈盈月光转了朱阁,低了绮户,照见人间总不能共通的离合悲欢。
    无数不眠人却同时抬头望见了一轮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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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玉何倚在苏可久肩上沉沉睡去,发着含混不清的梦呓,在梦中他终于执起长剑去战场杀敌,保家卫国建功立业。
    苏可久一腔萧索再无人可诉,只紧盯着北方黑漆漆的宫城。
    杨烟却想起自己看过的无数个月圆之夜,悄悄从脖颈拽出中间镂空着一个小孔的莹白玉璧。
    黑衣游侠连夜骑上一匹黑色战马,如疾风般驰进无边无沿的墨色沉寂山谷。
    少年时的告白仍萦在耳畔:
    “女子是云中月,皎洁澄明,男子是月上云,漂泊不定,但,彩云追月。”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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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开上帝视角写了一章群像,作为第二卷漫长跋涉落幕的前奏。
    其实故事里这段时光很短暂(左右不过三四个月),但事无巨细絮絮叨叨刻意延长了时间感。
    就像高考前,大学毕业前,步入社会前,那些漫长又短暂的青春。
    年华诗酒,少年风流。
    愿有岁月可回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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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串起女主人生的几个月圆之夜。
    童年时的中秋夜拜月祈愿,少年时的上元夜观灯看烟火,有了小院后和小驴子互相取暖的十六夜,和这个普普通通的三月十五。
    人生短暂,能看到满月的次数是有限的。
    她只有当下的夜晚。
    而当年“彩云追月”的告白,又会是一场怎样的千里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