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墨色翻滚的云遮住弯月，夜色已深，四周安静得一点声响都没有。
    昙昼百无聊赖地拿着几张黄符折叠着纸鹤的形状，随着她轻轻一个弹指，那纸鹤像是从沉睡中苏醒，扑棱扑棱着那双泛着红色灵力的翅膀朝着窗外飞去。
    鬼火好奇地看着那纸鹤，忽然恶从胆边生一个跃起就要落在那纸鹤上，却陡然被昙昼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它蔫了吧唧地趴在地上，这个女人太可怕了！而且她体内居然有一股让鬼都害怕的气息——自己真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呜呜~
    昙昼数了数，已经飞出去五个纸鹤了。
    她十分满意地盘膝坐下，准备继续炼化那块养魂木，忽然天地陡然一亮，方才被云层遮住的月光全都落了下来。
    已经子时了。
    疼……
    昙昼忽然揪住心口的位置，反应过来的她有些诧异，上一次心痛是因为月圆之夜和养魂木的问题，那这一次是什么？不可能平白无故就心痛吧？
    她皱着眉，稍稍引导灵力在体内运转了几个周天，才把痛感压了下去。
    这时，城中突兀地响起一道剧烈的摩擦声，像是什么东西拖拽着重物从路上走过，那东西速度极快，不过瞬息之间就已经逼近了快百米的距离。
    角落里的壮汉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指引，原本还在疯言疯语，月光落在身上的一瞬间他霍然起身，如行尸走肉般朝着门外走去。
    与此同时，城中家家户户的大门都开了起来，更有甚者很早就反锁了门，直接是从二楼的窗户上跳下来的。
    接二连三的闷响声传来，昙昼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拉着她，像是引诱、像是迷惑，总之，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种想法：往城中心去吧，跟着他们一起去，神明会庇佑你……
    前面两句昙昼原本是有些迷迷瞪瞪了，忽然听到最后一句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她不屑道：“神明庇佑？我个去你个狗屁的神明！”
    她可不信什么狗屁的神明庇佑，她的路都是她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崇拜？信仰？那都是极其无用的东西。
    人们拜神问仙，并不是因为神、因为仙多么的慈悲，而只是因为祂有无双的法力，乃为一切凡人所不能。
    人们尽心尽性地敬奉神明，是渴望神明的爱怜、他们相信神明的爱。
    但她的祈愿神明从来不听，还要降下许许多多的惩罚来嘲笑她是多么的渺小可笑。
    她从逍遥道转入杀伐道，不正是被这些所谓神佛逼的吗？可到头来却因为她杀人过多被神审判，这简直可笑至极！
    若是真有一个神、真有一个仙俯瞰世间，又何来那么多苦厄灾祸？！
    神佛既不愿低下高贵的头颅，就不值得受世人景仰！
    神明不救水火、任凭恶念横行作祟、不闻人间的诸多苦厄……这明明是天道薄情、神佛不公，又何来的脸面想接受她的信仰？
    万人空巷，掌心的鬼火不断跃动，似乎在害怕着什么。不知何时，全城都升起了一个结界，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此刻，这完全就是逼着她行动了，若是一直待在此处定然会被发现，倒不如主动出击，
    昙昼深吸一口气，将银枪收进储物袋，抱着鬼火跟了过去。这些人的脚步十分踉踉跄跄，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趿着双腿往前缓慢拖行。
    月色如流水漫过每一寸土地，不知何时，昙昼来到了一棵巨大的古树前面，饶是见识如她一般广，竟然也没有第一眼认出这是什么物种——这整棵树都像是披上了一层影子，黑漆漆一片却是能清晰地看见每一片树叶、每一根树络。
    倒是它这个形状，有些像是生命树。
    那么问题来了，一棵以提供生命为主的树黑化之后会变成什么？
    对了！就是从提供生命变成汲取生命。
    她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谁施了什么术法才让生命树变成这样的，毕竟虽然外界的生命树早已绝迹，但是这里是秘境，一切皆有可能。
    但是她察觉不到半分灵力气息。
    倒是能察觉到那树上散发出来的死气。
    昙昼此刻算是明白之前城中死人是为什么了。就是这鬼树和那鬼的“神明”在搞鬼。
    她轻轻扯了一下怀中鬼火的脸，“你早就知道？”
    鬼火此刻的状态有点像是之前的壮汉，瑟瑟发抖，害怕至极。
    昙昼不动声色将它藏在宽袖之中，咚咚几声，广场之上的人们纷纷朝着那棵黑树跪了下去，俯首叩拜。黑树的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背对着他们的黑衣人。
    佛口梵音从遥远的天际飘来，所有人都虔诚地闭上了双眼，咚咚咚，又是几下虔诚的叩拜。
    “？？？”昙昼下意识瞪大眼睛，总不能让本尊也跪下去吧？这人配吗？且慢，打住！为什么这场景那么像是……邪教啊？？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似乎是注意到有一个人还站着，那树下原本在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黑衣人忽然转过身来。
    昙昼趁机连忙往旁边的屋后一躲，跪是不可能跪的，她不跪天不拜地，不敬神不畏仙，就这一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玩意还想让她跪？小心她一跪把ta的命给跪没！
    因为她躲在了死角，那黑衣人露出的一双眼睛环顾一周没发现异样便又转了回去，忽然，他双手合十朝着面前的树拜了一拜，高声道：“树神在上，请您保佑我们吧！请您驱逐妖邪，护佑您的子民吧……”
    昙昼：“……”
    她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虽然但是——这特么谁想的词啊？尬不尬啊？？
    昙昼强忍不耐又听了一会儿，全是一些什么祈求神的保佑，但是里面还是涉及到了一些让她更加疑惑的台词，例如：你的幸运是神赐给你的，你的不幸是神在考验你；把自己献祭给神，这是奉献，神会记得你的，你会往生极乐……
    就——挺好的。
    这种离谱的话到底是谁在相信啊？当然这并不排除是有人用灵力在他们的记忆里植入了什么，但是真的很离谱。
    合着好话赖话全让你说了呗。
    那个黑衣人一直在宣传着反天道、除妖邪、护平安、得永生。
    但昙昼在他身上察觉不到一点灵力气息便知道这只是一个小喽啰，她听了片刻就不想听了，全是些没有营养的话，偏生这些人还听得津津有味、满脸虔诚，像是下一刻就能为了这所谓的“神”奉献自己的生命一样。
    昙昼撇了撇嘴，修真界万年没出过一个仙，更何况是神了。而且神是那么无聊的吗？来一个小小秘境接受你们的跪拜？
    这场活动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卯时日出，但是翻来覆去那几句话昙昼都能倒背如流了，众人起身有些恍惚地往来处走。
    她回到土地庙里，此刻的壮汉已经恢复了神志，丝毫没有昨晚那副害怕的模样，反而平静而满足的祥和，诡异极了。
    昙昼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任由壮汉转身离去，反正他也走不出这个小城。
    就在这时，一点亮光从日光里飘了回来，昙昼认出那是自己昨夜放出去找人的纸鹤，只是昨夜她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扶馀楚的身影，还以为他已经遭遇不测了。
    此刻看到这纸鹤她微微一愣，下一刻，门口的光线被挡住了，扶馀楚回来了——只是，他的表情让昙昼刚刚消下去的鸡皮疙瘩全都再次冒了起来。
    因为，此刻他的表情和那个离开的壮汉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