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伊祁陵的话，昙昼忽然笑了一下。
    “哦，你说这个啊。就刚刚，我除掉一处阵尾就布一处，到这里，刚刚好成阵。”昙昼笑嘻嘻道，她的神情看起来格外轻松，“不过呢，我毕竟不是专业的阵法师啊，这阵法只能锁灵十息。但是，对付你，用不了十息，三息足矣！”
    她从梅隐留下的玉简中，锁定了这个人。
    伊祁陵。
    【于秘境中被妖兽吞吃入腹，魂灯灭，卒。尸体被运出秘境，三日后，化为尸水。】
    ——如果单看这段记录，是不是根本联想不到一起？
    但事实上，对于这个人昙昼原本就有几分印象，是夏酌光曾经感叹的此人天赋卓绝却早夭之事。
    当时她有一段话让昙昼记忆犹新：“伊祁师兄可是差点复刻出【换明月】的天才啊……听说当时与师兄一同入秘境的还有他身为傀儡师的至交好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友死于妖腹口中却无能为力，他该有多伤心啊？那师兄出秘境之后不过十年就因为心魔去死了，原本听闻那师兄还差三年时间就可以继任四长老的位置成为傀儡峰峰主的。当真是天妒英才。唉，师姐，若是将来有一天我也遇难了，你会为我伤心吗？”
    昙昼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答的了，她当时大概是想到了曾经那个在她背后捅刀子的好友。
    那人想杀了自己给她争取逃命的时间。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命大活了下来。
    ——反正就是，昙昼记住了伊祁陵这个人。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对方不是个炼器师，而是个——阵法师。
    在阵法师的眼皮子底下布阵且不被他察觉……
    “你可真是好样的！”伊祁陵的表情已经说不上来什么情绪了，如果昙昼是个阵法师，估计成就也不会低。
    可她是个剑修。
    伊祁陵最奇怪的一点就是，此人的剑术实在是出神入化。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五岁少年该有的水平，他刚刚入秘境那会儿外界就已经变天了。
    剑道魁首归生晏那时候已经身陨，这消息真假他并不知道，只是听外界都在传且传得有鼻子有眼。但终归他不是剑修，对此人虽说有几分仰慕，但也仅仅是仰慕。他并没有刻意去打听消息，只是后来，在一次仙门大比之上他看到了如今剑道魁首解雨霜的招数，忽然明白为什么当初归生晏能被世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有的时候，差的并不是对招数的熟练和能力、修为，而是一种领悟力。
    归生晏只要看一眼对手的剑、看到对方的握剑姿势就可以推测出他即将出手的千万种可能。
    这种领悟力，绝对是旷古烁今的。
    归生晏的剑招确实华丽，但却不像大多数剑修一般只注重美观。她的剑招每一下都是杀招，只是或许更多的是一种无聊、麻木之下的逗趣——她的剑招天下无人可比，修为更是一骑绝尘，所以她更多的时候会喜欢逗弄对手、打破敌人的心理防线。
    也因此，归生晏被世人骂惨了，几乎人人听到她的名字都要呸一口。
    他看过昙昼在海域之上的招数，有几分归生晏的意味，只是总让他觉得少了些什么。但是如果让他来和昙昼对招，那他是万万不敢的。
    此人剑走偏锋的很，每一下都让人猜不透。
    昙昼就像是猫在恶劣傲慢地捕捉猎物一样，抛出一个十息的期限却迟迟不行动，只是看着对方挣扎无门。
    这阵法也锁定了范围，伊祁陵逃不出去。
    可如今早已过了二三息交汇处，昙昼却迟迟未动。
    这样的场景诡异极了。
    伊祁陵的心尖仿佛有一团烈火时时刻刻在燃烧着，每一下都致命，哪怕昙昼一呼一吸都能让他瞬间情绪紧绷爆炸，随时准备后退、回防。
    忽然。昙昼面无表情地看他，气若幽兰：“七息。”
    “什——！”
    话音刚落，她微微一抖腕，“铿锵——”
    剑尖如灵蛇一般探出，一剑直削面门，伊祁陵看出了她这一剑的路数，原是准备避过，忽而眼前剑光一摄，那竟然是个假动作！
    果真是剑走偏锋的很！
    伊祁陵甚至不合时宜地生出一种这剑道魁首该由她来做的感慨来。
    昙昼曾经说过若是天下没有灵力，自己凭借一手剑法，可天下无敌。
    登顶武林第一也不是问题。
    若要说有谁能在剑术一事上比过她，那么便只能是未来的她。
    这一点她有绝对的自信。
    可是没有人信。
    因为她现在只是昙昼。
    因为哪怕三百多年过去，天下万民皆记得那个醉登天阁三千阶，一剑霜寒十九洲的第一剑仙。
    这个剑仙，曾经狂妄到醉倒在神台之上，提剑于神像之上刻下这样几段话：
    【天下剑仙三千万，见我须得齐低眉。】
    【天下神佛八千座，见我须得昂首视。】
    【横批：可笑可笑，无敌无敌。】
    算不得什么好诗，对仗也算不得工整，但实在是狂妄至极。
    因此一事，她彻底成为天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尤其是她那一句尽低眉，可算是把天下修者得罪了个遍。
    她是第一个敢不敬神佛之人，第一个敢在神佛面前打如此不敬妄语之人。
    可是那之后，归生晏以一剑问天，信步闲登十万天梯一步一杀人之时，无人再敢说她半句不是。
    因为，那时的她，连天道都忌惮。
    所以。
    伊祁陵一个假神。何来的脸面在她眼前班门弄斧？
    伊祁陵能以民众信仰造伪神，她昙昼也能以一剑破之！
    声音随着她的动作、身影不断飘忽，眼前的红光闪烁到几乎看不清人影，雨下得越来越急，摧枯拉朽般将阵法扑碎，伊祁陵猛地调动丹田内的灵力，昙昼却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时间。
    剑刃拖着长长的白芒如彗星扫月，狂猛的带着杀意的剑气引得天地为之一震，随着她双手握剑重重向下一斩，轰隆隆——天雷似有所感从天而落，轰雷贯耳噼噼啪啪掷地有声。
    那雷电穿云裂石，在一片废墟之中精准地找到伊祁陵的位置，重重朝下一劈！
    刹那间，海沸山摇！
    几乎是一瞬间，全场的人抬头望去。
    万雷奔腾如烈马。
    只见一道红色的影子利落刚硬，不仅能轻轻松松地看穿那黑衣人所有的步伐路数，更是仿若暗夜魔鬼般每次都能在意料不到的地方穿插而过，叮叮当当连续在他的四肢上开了口子，血迹斑斑犹如银河倒泻！剑锋从上到下的掠过，灵活地挑翻对方一切的防线。
    她的剑招和她人一样花里胡哨，却又随性至极，明明每一步拆分来看都仿佛在哪见过，但合在一起却又不同。
    她收剑出剑皆自成一境，行云流水如海水奔腾、日出月没般简单。
    ——这就是她说的，她把所有招式都学会了。融会贯通，转换自然。
    每一步都出其不意又在情理之中！
    哪怕此时此刻伊祁陵的灵力回归，也已经迟了。
    因为，昙昼的剑，犹如千钧重负将那伊祁陵穿心钉死在那阵尾之上！
    鲜血不断地从他身上大小百处伤口流出，汇入地上的阵法之中，生命树汲取着这鲜血，居然狂重地摇摆不定起来。天上的浓云又翻了一重的厚，剑光磅礴似要破云而出，天空之中雨水激荡仿佛下一刻就要天崩地裂。
    最后一处，阵尾。
    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