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川掩护众人离开之后松了口气。
    兔妖目光沉沉盯着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你这是拿我族的命在拼！”
    渡川倔强道：“我知道。可是我不能看着你们伤害无辜之人啊！”
    “你知道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放走了他，那么……”
    “我都知道。我知道我会死。”
    “你知道？那你还放走他？”
    渡川的声音低了下来，“我的生命是你们给的，还给你们也没有什么。可是你们不能杀他的，不能。渡河是不能接受这些的，它会惩罚大家。可我是自愿的，渡河不会计较这件事。这件事只有我能干，没有人可以代替我。他们都是无辜的。”
    兔妖沉默许久，最后叹息一声，“傻孩子。你觉得他们无辜，放走他们。可是他们可有想过你往后该怎么办吗？他们只顾着自己逃命啊。”
    “他们告诉我一切了，他们给我选择的机会。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渡川显然不同意它的看法，辩解道，“而且你们说这是我的宿命，那即便是没有他们这件事也是会发生的。所以他们离不离开与这件事都没有本质的联系。”
    “我只是有一件事很想问爷爷。您不让我离开穆林，是因为这个吗？您怕我跑是吗？”
    兔妖没有说话。
    但是无声胜有声。
    话音刚落，不远处出现一个身影，紧接着是越来越多是身影出现。它们将渡川团团围住。
    渡川眼里一直打转的泪水陡然滚了下来。
    她抹掉眼角的泪，笑了一声，“好。那我不走。”
    兔妖顿了顿，还是道：“他们给你选择的机会，现在我也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不知道那要经历什么，可我知道，我看过无数的守渡人逝去。她们死后并不会归于渡河，并不会归于你的出生地。她们会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渡川又一次听到这个词，她并不知道这个词的具体含义，但是她日日与生死打交道，她能猜到一些。她抹去脸上的泪水，“你们带我去吧。既然你们说了这是守渡人的宿命，那本就该我承受。”
    兔妖还在犹豫，身后的一群半妖倒是受不了了，厉声质问道：“兔妖，你别忘了你是怎么坐上这个族长的位置的！我们知道你养了她十五年有感情下不了手。后面的祭祀你大可以回避。但是她已经放走一个人了，我们等不起！”
    “是啊。你看看我的手臂，它曾经整个穆林都没有对手。可现在它却连抬都抬不起来了！”
    “我们孔雀一族最爱美，可你看到了吗？我的羽毛，全都秃了。我的肢体变得难看，我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
    “还有我的孩子，它才三岁啊！它快撑不下去了！”
    越来越多的控诉声包围了她们，渡川看着周围逐渐陌生的妖，第一次感到了害怕。她轻轻瑟缩了一下身子，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所有的声音都在压迫兔妖，它最终叹了口气，“那晚你们的对话我也听到了。孩子，她说的没错，你有权力知道这一切。可我自私地以为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一直到遇见了那个信仰之力所化的孩子，你原本可以安然无恙的。我不该将你养成这样一副善良的性子。你应该自私一些的。又或许说，你们守渡一族的人，都是这样的性子，无法改变。”
    一只虎妖走了出来，严肃道：“兔妖！”
    兔妖没有搭理，它依旧在自顾自地说话。
    “你出生之时，我在渡河边捡到了你。我把你养大。可我们有太多的族人在渡河中结束生命，我不希望你也那样。”兔妖忽然苦笑道，它上前几步轻轻抚摸了一下渡川的鬓角，“我一直没有给你取过名字，因为我知道你注定不能留下来。渡川……这个名字很好听。”
    渡川，这或许是她为自己选择的结局。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渡川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兔妖忽然压低声音，用只能她们听到的声音道：“那少女说自己自私，可我又何尝不自私呢？所以，渡川。走吧。我不希望你也重复那样的命运。”
    第二次，兔妖喊了这个名字。
    兔妖忽然往后退了一步，袍角飏飏欲飞，朝天空大喊道：“既然来了，就现身吧！”
    树叶扑簌簌落下，躲在树冠之中的梅隐有些诧异自己居然被人发现了，他从树上跃下，兔妖喊道：“带她走！”
    在场的妖和人都愣住了。
    渡川上前一步，被梅隐拉住手腕，一记灵力打入地下，两人陡然消失在了原地。
    这下子众妖彻底急了，直接起身就要去追，但却被兔妖拦住。
    众妖怒目圆睁：“兔妖，你难道要包庇她吗？！”
    “兔妖！你可还记得自己是族长的身份！可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你要为一个外人让我们全族人去死吗？！”
    “以她一个人换我们大家安全，这就是十分划算的买卖！这是守渡一族的使命！为什么别的守渡人都可以为我们大家牺牲，就她不可以？！兔妖，你不要厚此薄彼！”
    “兔妖！你忘记自己的位置是怎么来的了吗？！如果不是你当初捡了她回来，你压根坐不上这个位置！你不配！”
    兔妖看着那道白光，轻轻舒出一口气。它手中的拐杖重重敲击在地面，妖力如涟漪般荡漾开来，“你们觉得兔族不配做族长，但若是论实力，你们打不过我。”
    “今日你们若是想抓住她，就先打败我，从我的身躯上踏过去！”
    这句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枝头栖息的鸟儿被惊得到处逃窜。梅隐下意识朝着那里看了一眼。
    渡川全程没有说话，任由他拉着走。两人飞快地跑出百米的距离，忽然一颗石子落在了他们脚边。昙昼坐在树上朝他们招手。
    梅隐抬头一看，不远处扶馀楚几人都在。他疑惑道：“你们没先走吗？”
    众人：“……”
    昙昼哈哈笑道：“哪能啊！我可是很讲义气的，怎么可能抛下你们？”
    众人：“………”
    伶舟眠简直没眼看。
    梅隐倒是真的被唬住了，他感动地看了昙昼一眼道：“我们边走边说吧。那兔妖不知道为什么临时变卦，独自一个人留下来对付群妖了。”
    “什么？”扶馀楚一惊，“它、它它……”他结巴了好半晌，也没有它出个所以然来。
    梅隐把刚刚自己看到的画面与他们说了。渡川忽然道：“让我回去吧。”
    “回去？你确定吗？他们可是要你的命啊！”扶馀楚还没消化完梅隐说的，冷不丁就听到这么一句。
    “可这是守渡一族的责任。”渡川轻声道，“我带你们出去吧。但是事后我肯定是要回来的。若是只是我一人死，换他们所有人活命。我肯定是愿意的。”
    梅隐和扶馀楚还想再劝，但是被昙昼率先开口道：“这一路你都可以想。如果我们离开的时候你还想回去，那我们不拦你。如果你到时候想离开，我们带你走。”
    这似乎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谁都没有说话默认了她的这个想法。
    昙昼一直说尊重他人命运，但她插手的却是也不算是少。可是如果一个人下定了决心，她是一定不会去干预。
    渡川瞬间破涕为笑：“好。”
    即便她的思考，并不会影响最后她的选择。
    可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身后的林子里不时传来打斗的声音，渡川一次次回头观望却是依旧往前走着。昙昼道：“你大可放心。它们的目标只有你。便是真的抓到你爷爷也不会真做出什么事情来。而且，它希望你走，便是你现在回去了也只是拖累它。”
    渡川低声道：“我知道的。我想回去。但是我也知道我回去改变不了什么。我没有灵力，我也不是妖。我打不过它们。”
    只是，她开始以为爷爷也是想要她死的。
    可爷爷最后却以命相护。
    小五倏忽抬眸看她，似乎是想说什么的，但是才刚刚吐出一个“你”字，便感觉地动山摇起来，穆林之中是各种各样的异响。
    巨树剧烈摇晃，土地裂开长缝。渡川忽然停下脚步神色凝重道：“别动。它们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