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郎本就发着烧,昨夜又没休息好,跟着走了一阵,咬咬牙强撑着身子追赶。
汗水不断从额头上冒出来,后背上的衣服湿透了,陈三郎越走越慢,两条腿也无力地瘫坐在十字路口的大树下。
慢慢瘫倒在树下的石圈上,有人靠近休息,发现有些不对,陈三郎面孔烧的通红,人因为觉得冷而不停打抖,双臂紧紧抱着,上下牙磕磕碰碰发出响声。
路过的老妪看到了,走过来先探了探陈三郎的额头,又虚虚地搭了搭脉,怜惜地对周围人道:“这孩子是和谁一起来的,你们看到吗?谁看到了?”
后来开始焦急地大声喊:“有人认得他吗?这孩子烧得厉害,得快点找郎中。”
说罢,摸了摸自己的荷包,之后走向对面的店铺,围观的众人不解地看着。
一会儿老太太被赶出来,伙计抖着肩上的布巾,在空中甩着,就像是有什么脏东西需要赶紧赶跑似的,“快走快走,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走远点……”
伙计手中的布巾在空中甩着,老妪回头看了看店名,晃了晃头接着向隔壁的店铺走去。
很快一个伙计和一个穿着长袍的中年人,向树下的石圈跑来,老妪紧随其后。
陈三郎昏沉沉的人事不知,郭掌柜摸了摸陈三郎的额头,热的烫手,“得先找个郎中,去把后院干活的叫两个人来,把人搭进去,在这石头上不成,快去。”
老妪见陈三郎被送进店铺后院,安心地走了,围观的人渐渐也都散了。
陈三郎这一次高烧昏睡了一整天,郭掌柜请郎中开了药,伙计给他喂了三剂药,才堪堪退了烧,稍微清醒了些。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看到的环境把陈三郎搞糊涂了,他四处打量,这,这是哪里?……
就在陈三郎醒来这一刻,远在北宁府的王瑾仪也刚刚苏醒了。
一睁眼看到,安静的屋子里母亲坐在桌边抄写着什么,朱玉站在旁边慢慢研墨。
王瑾仪挣扎着想翻身,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嗯……”
母亲和朱玉同时转身,看王瑾仪试图翻身奔过来制止,
“小姐,不要动……”
“瑾儿乖,不能动。”
“娘亲这是在哪里?我怎么记不得了?”
“不急,你太累了歇歇就想起来了,饿了吗?”
王瑾仪想伸个懒腰,后背传来一阵真实的撕裂的痛感,“啊!”
“娘亲我怎么了?”
母亲心疼地看着王瑾仪,轻轻拂去孩子脸上的发丝,轻柔地说:“你伤到了后背,好生歇着便是。”王瑾仪揉了揉太阳穴,懵懂地点点头。
小丫鬟端着药进门,王瑾仪疑惑地问:“娘亲我脑袋怎么了,我怎么不认得这个丫鬟,朱玉她是谁?”
“小姐……”朱玉看了一眼夫人。
夫人颔首应允。
“小姐这里是北宁府,你还记得吗?你跟族里的车队,到北宁来要给子弟小学剪彩,后来发生了一些意外,你们住的客栈起火了,搬到了这个宅子,夜里北蛮人来袭击,你受了伤……”
在朱玉的叙述中,王瑾仪的大脑里一帧一帧的画面出现了:
黑夜里领头的男子长的身材高壮,拖着一把长刀,下半张脸蒙着一块黑布,两只眼睛阴森森地紧紧盯着自己。
眼前长刀带着寒光,向自己砍来,王瑾仪急忙侧身避开,刀锋带着自己的长发,从眼前飘飘而落……
刀锋上的寒芒近在眼前,再次翻飞而来,……
王瑾仪的神识被这长刀的寒光惊醒了,浑身冷汗湿透,
“娘亲……”
王瑾仪伸手一把就抱住了母亲,把头死死的扎在母亲怀里……
母亲知道孩子想起了可怕的事。心疼地抱紧怀里的女儿,眼里都是后怕。
两天前昼夜兼程赶到北宁府,第一眼看到床上的女儿,来不及了解发生的具体情况,只看到王郎中正给女儿后背上药。
啥都没看清,就被撵出去了,提心吊胆地等了两个时辰,才被允许进了女儿房间。
孩子当时趴伏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惨白的可怕,人是毫无生气。
走近看,更是奇怪,女儿的头发参差不齐地散披在脸侧,最短的头发像短短的绣花针,直直的立在头顶。
女儿伤着,院子里当时死的死伤的伤,没人能告诉自己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
还是武妹醒了,族里人才得知当时发生了什么:
一众族人听着武妹断断续续的讲着,就像看到漫天喷溅的血雾中,一个年仅九岁的女孩,冷静地微微翘起唇角,自信地应对敌人。
对战中王瑾仪把最后一支箭射向围攻白术的蒙面人,白术带着两处刀伤爬出门求助,城防兵才能注意到后院,来的那么及时。
族叔自责中悲痛的哭泣,“我怎么没认真对待道长说的话呀!哎……”
族老没抬头沉沉地问:“什么?”
“路上孩子突然发烧,有个道长看了孩子就说要找孩子的亲人,我进去问,道长说孩子在半月内有血光之灾。
我开始还很小心,让两个武先生不离左右地护着,后来发生了客栈的事,我以为没事了,可哪想到……”
族老中有人不解地问:“你们说北蛮人为什么追着这孩子没完没了地砍哪?”
“蛮人哪讲什么道理,不是一直烧杀抢掠吗?!只要还手就追着砍……”
“孩子当时孤立无援,还能硬撑了那么久,冷静地让人出门报信,仅凭这一点,我佩服这孩子……”
后面就是,族人询问武妹一些细节,母亲一直抵着头垂泪,她也知道在一众族老面前这么哭,有些像不满和控诉,可眼泪不听话,无意识地就流了满脸。
可以想见当时女儿所处的环境是多么惊心动魄,小小的女孩心里是多么恐惧,大概一直喊着娘亲……
母亲后悔的心尖痛。
站在母亲身后默不作声的朱玉,哭湿了衣裳,紧紧咬住嘴唇,不敢发出声音,害怕给夫人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