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此刻还不知自己惹了什么祸,听红螺说这个时辰差不多来吊唁的夫人小姐都到了。叶蓉年纪轻轻病逝,其实不详,能来的都是平日与侯府关系还不错。
她虽不甘心自己见不了人,只能待在屋里,但这些都是暂时的,以后有的是她在人前露脸的机会。
“将军只管等着被人高看,到时他自然明白我的好。”
叶雪还在意昨晚被李乘歌拒绝的事,但她有信心,她会比前世的叶蓁成功,她会让李乘歌再也想不起叶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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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堂院里摆着一架双面绣座屏,本意是阻挡煞气,位置没问题,只是上头的风景令人咂舌。
正面山水图,一眼看去倒也没什么,可坏就坏在一只鹤在左下方石堆上,右边还有一只盘踞的虎,最底下隐没的水面隐约倒映着一条龙不龙蛟不蛟的黑影。
不怪众人多想,大周二品以上文臣,朝服绣鹤羽,只是颜色依品级有所不同,李煦安那件赤**服的颜色就比丞相还更浓艳。
而三品以上武官的朝服则是猛虎,李乘歌四品将军虽有飞虎之称,朝服都还没资格绣虎。
这一鹤一虎,像隐喻侯府两位公子,水塘里的黑影难免让人猜测是龙椅上的那位。
鹤虎盘踞其上,这可是大不敬。
若有人说这么解释未免强词夺理,那后面百鸟朝凤图可就坐实罪名了。
凤乃百鸟之王,唯当今皇后可用,侯府专供女眷歇息的后堂摆这么一幅画,试问谁敢进来?
兵部侍郎陈夫人性格直爽,“这哪是让人歇息,分明比坐牢狱还要胆战心惊。”
其他几位夫人面面相觑,也是一脸不悦。
李乘歌终于明白之前离开的人为何用那种眼神看自己了,他直直盯着屏风,脸都快涨红了。
唯独郑氏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听了陈夫人这话有些不高兴,“他们哪里伺候得不妥,夫人与老身说就是,老身一定给您个交代。”
郑氏堆着笑哄人,陈夫人一见着她,脸色更差了。
不用旁人说,李乘歌都看的得出来母亲这身装扮哪像是办丧事,说他今日承袭侯爵也不为过。
他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不知该找谁发火。
陈夫人冷笑,“不必了,这么大的排场,我陈家无福消受。”
郑氏笑容一敛,心说这陈夫人有病吧?好端端来别人家里摆架子?
可不等她开口,其他几位妇人也纷纷扬言要走,那副惟恐避之不及的神情让郑氏一脸懵逼。
好在李乘歌脑子清醒着,不能让她们离开侯府!这事必须解决,否则传了出去,他脑袋都保不住!
往日叶蓉在时,根本不会发生这些,就算偶尔有不痛快的,她也能很快处理好。
现在···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放松的,“诸位夫人误会了,这屏风···”
操,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与他从小玩到大的礼部少司蔡凌倒是仗义,在他身后及时道,“怕不是打理内院的侧夫人弄错了,或是哪个糊涂下人做的。”
他提醒李乘歌找个替罪羊。
但这话董苑听不了,她本就是来看叶蓁的,刚刚一直不开口也是想到叶蓁半年前就打理着侯府,出了这样的事肯定会牵连她。
董苑猜测有人想害叶蓁。
这会听了蔡凌的话,立刻就给叶蓁撑腰,“蔡少司与将军交好,自也知道叶二小姐贤名,再者,就算是她出了错,侯府检点的下人怎的不及时提醒?”
“而且她只是代理先夫人打理内院,一切决定都是要将军点头的。”
蔡凌一哽,摸了摸鼻尖,给了李乘歌一个“兄弟尽力了”的眼神,默默退到后头。
笑话,镇北将军董庭虽已告老还乡,可他长子戍守西北,十年来战功赫赫,无人能比,二女嫁给当今皇帝被封贤妃,最小的女儿便是董苑,破例被贤妃养在宫里。
蔡凌就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想招惹她。
而董苑这话,更让人猜测李乘歌是有意为之。
当下便有夫人附和,“他们自己胆大就算了,还要拖累国师大人!国师为大周风调雨顺做了那么多,福泽足够庇佑侯府了,怎就摊上这事了。”
“可不是!自将军回京,国师特意从山上搬回来住,可听说小宴那日,前头连国师的位置都没准备。”
这两位夫人受过李煦安大恩,今日吊唁是其次,主要是想找机会见见李煦安。这会儿先替李煦安抱上不平了。
郑氏听了这话,终于想起问一句,“到底怎么回事?”
赖婆子附耳跟她说了详细。
郑氏看着眼前的屏风,一阵头晕目眩,当即便道,“叶蓁怎么弄的!还不叫她过来!”
叶蓁心叹,这会儿想到自己了?
荣飞见情势不妙要把她护在身后,冷不防被叶蓁轻轻推开,他紧张道,“二小姐。”
叶蓁心里有数,拍了拍荣飞肩膀,安抚他,“没事的。”
她从一侧绕到前头,经小路进到人群,在各种目光下莞尔一笑,“叶蓁前日卧病在床,许多事都是三妹妹经手的,她没见过世面也没什么经验,还请诸位多多担待。”
叶蓁一身素衣站在日头下,未染脂粉的面颊略略有些憔悴,发髻上一排新开的白梨花点缀了些灵动,既不冒犯逝者又不会让人感染哀伤。
加上她一言一行不疾不徐,自带雅致松弛,连李乘歌都有一瞬间忘了他们之前的不痛快。
董苑见到她时,眼睛一亮,一听她病了,上下打量好几回,“阿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好。”
叶蓁见着她也高兴,两人握着对方的手,碍于有旁人在,不好多言,但对彼此的关心都在眼里。
“多谢董小姐关心,不日就好了。”
董苑看她精神还成,便没那么紧张,拧着眉道,“我就说你怎会安排人摆这种东西出来,原来是你三妹妹做的。”
“她是什么身份,侯府怎能让她插手内院事务?”
李乘歌和郑氏闻言同时心头一震。
郑氏怕叶蓁乱说,急忙抢过话头,“阿蓁,叶雪是你妹妹,若没有你点头,下人怎会听她吩咐?”
“八成是你思念蓉儿成疾,神志不清才弄下这错事。”
叶蓁也不急着与她争辩,倒是董苑听不下去,“老夫人这话说的,阿叶既病了,按理是您来操办丧事,却落到外人手里,出了错便想让阿蓁担着,这合适吗?”
郑氏一哽,眼珠子转了好几下,愣是没话反驳。
叶蓁走到屏风前,斜睨了李乘歌一眼,意味深长道,“是啊,我至今也不懂将军为何同意三妹妹摆这种东西在后堂。”
言下之意,不论是谁摆的,都是李乘歌过目默认了的。
李乘歌捏了捏拳,“我并不知道她摆了这么个东西。”
叶蓁一脸淡然,没说什么,又走到一侧小几上摸了摸那副白玉茶盏,触手温凉舒适。
旁人不知她何意,董苑下意识道,“这茶盏也是叶雪弄的?我二姐宫里都没见过这么清透的白玉。”
经她提醒,陈夫人等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从前就算叶蓉手里再有钱,也只人前人后避讳,这般赤裸裸不招祸等什么?
叶蓁轻笑,“想来将军也不知这茶具连屋子都入不了,只能摆在院中了。”
院里是给各位夫人身边的小厮和丫头歇息,意味着这茶具在侯府只配下人使用。
李乘歌无言以对。
董苑立刻明白了叶蓁的意思,“将军什么都不知道却能同意叶雪这么做,而且侯府下人都不阻拦?”
“将军何时和叶雪这般信任亲近了?”
“还是我在宫里消息闭塞,露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