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易安习惯地很慢，他和方昕都不再刻意见面。
    倒是裴颖突然出现了，母女俩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久远到方昕都快记不清她的面容。
    却依然会记得她带给自己的那些伤痛，前几年的日子过得不错，以至于她甚至遗忘了自己其实是个有病在身的人。
    方昕拒绝了裴颖的晚饭邀请。
    “阿姨已经做好饭等着了，抱歉。”
    裴颖这几年的脾气温和了许多，被她拒绝了也没有不开心，笑着道:“那下次妈妈再给你做好吃的。”
    方昕没接话，转而问她:“我到底该怎么和你相处呢？”
    突如其来的疑问让裴颖愣住，那张向来精致的脸上此刻却出现了一丝迷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是在想一个问题，我为什么总想要得到你的爱？”
    “昕昕……”
    裴颖想要靠近她，方昕却往后退了一步。
    “那你呢，你会思考这个问题吗？”
    “你对我到底是爱还是愧疚？”
    裴颖没回答上来，她突然情绪激动，晕倒了。
    方昕眼疾手快将人扶住，让她躺在沙发上，随后打了急救电话。
    去医院的路上，裴颖一直牢牢抓着她的手不放。
    医生索性让她枕在方昕腿上，刚一接触，方昕就突然僵直身子。
    其他人都以为她是在担心，没多想，立即对裴颖实施急救措施。
    六年了，她们两人六年都没再见过面，但裴颖却一直不忘给自己的卡打钱。
    每个节假日不管多忙都会给自己打电话，哪怕每次都聊的不欢而散。
    却依旧乐此不疲。
    每次生日会给她定好蛋糕，哪怕是她出国那两年。
    方昕只把在国外的住址告诉了方清语，裴颖为了能联系上她，不惜求着方清语给她一个联系方式。
    急救结束，裴颖的心率渐渐恢复正常，在方昕腿上睡着了。
    可能是姿势不对，她睡得不太安稳，方昕默默给她换了个姿势，让她侧躺着。
    方昕这会才打量了她一眼，哪怕保养得当，她眼尾的皱纹也已经渐渐显现，耳鬓处若隐若现着几根白发。
    她不再年轻了，可方昕心里记着的还是她年轻时候的模样。
    “患者最好做个全身检查，她的心脏好像不太好。”
    同行的医生突然道。
    “她是什么原因昏厥的？”
    方昕语气冷淡，“被我气昏的。”
    “……”
    “她有精神病。”
    “……”
    进了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后，方昕给她转进单人病房，又给贺国文打了电话才坐下来。
    贺国文还在开会，家里只有贺宇晨，保姆需要照顾他，也就没人来。
    方昕只好坐在另一边的看护床上照看着。
    直到第二天大早上，医生来查房，看她情况好转，方昕才离开。
    裴颖一直到早上九点才醒过来，刚睁眼就在找人，可是房间里只有贺国文一个人。
    “醒啦？”
    “嗯。”
    “只有你一个人吗？”
    贺国文端着一杯温水递给她，“护士说昕昕早上查完房就离开了。”
    裴颖低着头，失魂落魄地喝着水，她昨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时，是有记忆的。
    知道自己被方昕带来了医院，可没想到她没等自己醒来就走了。
    贺国文边帮她把床摇上来，一边问:“怎么就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我买了早餐要不要吃点。”
    裴颖目光落在那一堆早餐上面，“喝点粥吧。”
    “前两天累着了，昨天没缓过来就倒了。”
    她前几天在京市连熬了两个大夜，刚回到平江听说方昕回来了，就立马赶过去看看。
    “你啊。”
    贺国文和她夫妻这么多年，自然明白她话里的遮掩，也不拆穿，拆开粥盒递给她。
    那天过后，裴颖没来找方昕了。
    但何宇晨却是赖上了她。
    每次放学都往她这跑，还从学校里给她带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也不管方昕要不要，每次都是一放下就走。
    也偶尔会留下来吃顿晚饭。
    两人之间的关系说好也不好，全靠贺宇晨厚脸皮地贴着。
    “姐姐，那个哥哥呢？”
    贺宇晨突然凑近她问。
    方昕握着书的手一顿，平静道:“我跟他分开了。”
    贺宇晨六岁了，已经明白分开是什么意思，闻言也不再问，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塞给她。
    “姐姐，宇晨会一直陪着你，不会和你分开的。”
    方昕倒是没把糖还回去，主要是被他塞进手里后就一直摁着，索性就收着，但是语气有些敷衍。
    “嗯嗯。”
    贺宇晨也不生气，继续跟她说:“我说的是真的，我以后给你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很多漂亮衣服。”
    他声音突然低下来，又凑近了一点跟她咬耳朵，“我以后帮你找个更帅更好的男朋友。”
    “……”
    方昕无情反驳他:“我不吃你画的大饼。”
    “画大饼是什么？”
    方昕:“…你这是在画饼充饥。”
    贺宇晨:“……”
    “我会让你相信的。”
    而后气鼓鼓地就冲出门了，方昕起身跟在他身后，看着贺家的保姆在小区门口等着他，才放心的坐回去。
    余光落在手心里，上面躺着一颗橙子味硬糖。
    让她不由得想到了许易安。
    她很想他。
    被方昕想着的许易安这会在何观落的治疗室，刚结束今天的治疗。
    他靠在沙发上，下意识打开相册，又在下一秒锁上屏幕。
    何观落坐在他对面，不由得笑出声，“想看就看，我又不会瞧不起你。”
    许易安随意问了一句:“她现在还会来找你看病吗？”
    何观落点点头，放下手里的资料回他:“她每周都会来一次。”
    其实在没有用药前，方昕只半年才来一次，但后来她的病症严重到不得不靠药物抑制。
    可是副作用也很强烈，每次给她用药，何观落都会在一旁陪着，后来看她实在太痛苦，才提出让她离开这里。
    许易安又问:“她能被治愈吗？”
    闻言，何观落声音轻了一些，带着一丝惋惜道:“她的病严重到要伴随着她一生。”
    “她出国前是我治疗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出现用药的情况，以她的身体状态一旦用药，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伤及神经中枢，产生致幻作用。”
    人在感受到痛苦的时候最容易放弃的就是自己。
    等她说完这些看向许易安，就见他的脑袋已经沉了下去。
    好一会才闷闷地问她:“你说，两个有病的人还能在一起吗？”
    “为什么不能呢，你们俩虽然有病，但也有爱啊。”
    何观落难得讲了个冷笑话，奈何没把人逗笑。
    “你在害怕什么？”
    何观落试着引导他，想让他不再陷入自责中。
    “不会是你虽然还喜欢她，但是为了不再伤害彼此，所以跟她选择了另一种相处方式吧？”
    “……”
    许易安被猜中心思，索性一股脑全告诉她了。
    “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离开。”
    “万一哪天她又受到惊吓，想不开了怎么办？”
    “何医生，我怕我保护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