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陆府前,顾薇带元曦去了趟陆获的书房。
如今陆获已关在牢中,顾薇也不再顾虑,将陆获书房的书信和名册都交予元曦。
“道长,这些书信,以及这两本名册,不知还有没有用。多亏道长,我方可大仇得报,姐姐也才能安心往生。我将它们交予道长处置。”
顾薇又指了指书架,道:“那日我在书房被迷晕,是从这里被带走的,此处应当有个密室。”
元曦细细查看,发现了密室的入口开关,两人携着灯便走了进去。
密室空间极其狭小,却放置了一张不大不小的床,墙壁上还挂着几根皮鞭、几盏烛火,想起孟章身上的鞭痕,元曦一阵恶寒。
密室有个小道,仅容一人大小。
室内狭窄,元曦扶着墙查探密道,却偶然间摸到墙上有个凹凸不平的图案。
她提起油灯照在墙上,发现果然有人在墙上刻了个桃花图案,与陆获书信的图案一样。
这图案究竟意欲何为。
元曦觉得自己除了在陆府,应当还在其他地方看到过这个图案,可她一时想不起来,便只好先放下,回去后再与师傅商议。
两人从密道中探出,果然来到了陆府之外。
见没什么可查的,顾薇便回了陆府。
元曦想到顾蓁的请求,只觉得有些头痛。
陆获现下还未定罪,因此还被关在县衙的狱中。
该如何去见他,总不能闯进去吧?本来无错,擅自闯进去也要变有错。顾薇是陆府夫人,衙门的人也不领她的情。
这可真难住她了。
她突然间想到瑞王那句“我住鹤鸣轩”。
要不要去找他呢?
元曦在床上纠结了一夜。
次日清晨,天光刚刚大亮,元曦换了常服来到鹤鸣轩。
由于瑞王还未起身,姜巍便让元曦在门外等着。
一直到巳时,听到主子起身唤人,姜巍立即进去禀报元曦的到来。
哪知却得了自家主子一句“请她进来吧,自己去领罚,下回早点唤醒我。”
姜巍一脸懵。领罚,领什么罚,他又做错了什么?
却还是乖乖听话将元曦领进门。
元曦进来时,瑞王已换上了往日温和的神色,便开门见山,声音却特意放轻:“有一件事,贫道想恳请王爷帮忙。”
宋楚渝十分欣赏她的直爽:“何事?”
“我想在陆获押送京城之前同他见一面,王爷可否让我进县衙后牢。”
宋楚渝拧了拧眉:“这倒不是难事,只是你为何要去见他?”
元曦也不隐瞒:“有位故人想见他。”
宋楚渝不解:“哪位故人?”
元曦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问了一句:“王爷,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
陆获主张节俭,故县衙的后牢未置灯火,牢狱内伸手不见五指,甚至连个透风的窗都没有,唯一可以透气的地方,便是窄窄的门缝和下水道。
这是陆获十分熟悉的地方,以往他来提刑犯人的时候,就坐在牢笼外的太师椅上。
若犯人不招供,他便会在旁边选个刑具。
他在黑暗中听着他们的惨叫声,心里是有些快意的。
但如今他被关在牢狱中,听着下水道老鼠“吱吱”叫了一夜,他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心如死灰。
“咔哒——”牢房的门被打开。
陆获心中顿生一阵欣喜,又燃起希望来,猛跳起身。
光线昏暗,他看不清来人的脸,却能看出来一共来了两人,都不是平常与他对接的人,他的个子没有这两人高大。
两人来到栅栏外,陆获看清了,一人是昨日击鼓鸣冤的道姑,另一人是昨日半路捣乱的草包王爷。
他不知道他们来此何意,两人一进来就没有再说话。
只见道姑点燃一根香,插在随身带来的香炉上。一缕直直的烟,在灯火的映衬下尤为诡异。
道姑背对他,小心翼翼拿出折扇,对着折扇口中念念有词。
陆获心中恐惧不断放大。
突然,折扇中走出一个红衣女子,脸色死白,朱唇染血,活脱脱一个厉鬼。
她离他越来越近,他的腿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他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掐住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女子死死地盯着他,他不想看她,可是眼睛不受控制,视线挪不开,看清她的脸,他哆哆嗦嗦地喊出她的名字:“蓁娘,别,别……”
她也不说话,只是狞笑着一步步逼近他,她的身体穿过了栅栏,离他越来越近。
他大脑一片空白,一屁股坐到地上,本能地朝墙角挪动。
女子离他不到半丈了,他的心脏几乎就要跳出来。
突然,她的眼眶和口鼻流下几道血泪。
他终于绷不住,尖叫一声,裆下一阵温和。
女子却不走了,娇笑出声,这声音在寂静的牢房中格外刺耳。
他感觉自己已经接近崩溃边缘,女子却急急走过来,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到他眼前,幽幽地说一句:“陆郎,来陪我吧。”
陆获吓晕过去。
女子嫌弃地放开双手,瞬间便恢复了日常模样,不若方才可怖。
她转身走向元曦,脸上已没什么愁容,开玩笑说了句:“胆子太小了,我真是瞎了眼,怎会爱上这种人。”
元曦笑而不语,顾蓁调皮,她是知道的。还算她聪明,若是她将陆获杀死,可就多了一桩人命,不好往生了。
只是吓吓他而已,那又何妨。
“还有么?”元曦轻声问。
顾蓁摇摇头:“没有了,道长,请送我往生吧。”
元曦点点头。
顾蓁又说了一句:“多谢你了,道长,你真是世上最仁义的人了!愿你一世顺遂。”
元曦选了一片竹林将顾蓁送走。
临走前,顾蓁给了元曦一颗红豆,这是她与顾薇一同种下的,出嫁前她带了一颗藏在香囊中。
她一生爱情至上,临走才知,唯有亲情,最是相思。
然既已决定往生,便再无相思了。
能得到即将往生的鬼魂的祝福,于元曦来说是一件大好事,她并不介意自己身上的功德多一些,便接过红豆。
目睹全程的宋楚渝内心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他游历山水,见过许多人和事,但今日之事着实颠覆了他的认知。
与元曦告别时他又唤住了元曦:“昨日是我唐突道长了,与道长道个歉。”
元曦若是没见过他有条不紊顷刻间灭了百人的样子,大概也以为他只是个无所事事的王爷,现下知道了,便不敢跟他套太多近乎,只客气道:“无事,王爷不必放心上,贫道也有失礼之处。”
想到师傅的告诫,不能白拿人情,她掏出个护心镜,递给宋楚渝:“王爷,这是加持过的护心镜,可保王爷平安。”
说罢行礼便离开了。
宋楚渝拿着护心镜,看着元曦背影,嘴角还挂着和煦的笑容。
次日,元曦未与顾薇道别便直接离开了广宁。
陆府这桩案子,在广宁这个小县城掀起了巨大波澜。
到后来广宁流传的已不仅是陆县令豢养男童以色谋权之事,还有顾家大小姐之死,无人不叹一句可怜。
据说还有人去了黑枫林的洞穴探个究竟,一脸浓妆的孟章尸首被发现时全身形如枯槁,仿佛血被抽净一样。
被关在县衙后牢的陆获大人疯癫了几日之后,在上京之前不知何故死在了狱中,死前双目圆瞪,活脱脱一副吓死模样。
陆老夫人听闻家中丑事传出,独子还入了狱,当场就一命呜呼了。
陆夫人,不,如今已恢复未嫁身份的顾家二小姐,遣散了陆府所有下人,归还他们的奴籍,自己则带着原本的丫鬟和下人回到了顾家,立了女户。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一卷·相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