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曦坐在台阶上，抬头望着天上的漫天星辰。
遥想半年前，她让顾薇和顾蓁见面时，脑海里想的是哥哥，若是能见哥哥的鬼魂一面，她如何都甘愿。
未曾想哥哥还好好活着，爹娘的鬼魂也还等着她去寻。
真好啊……
她眉眼弯弯笑了起来，又对宋楚渝道：“王爷，谢谢你，你真好。”
宋楚渝不知她为何突然道谢，但见她笑得满足，也和煦一笑。
檀香几近燃尽，云遥红着眼打开房门。
“公子……”
元曦回头进了屋内。
“可说完了？”
云遥未点头，也未摇头，只是一脸不舍。
李昭却坦然笑道：“多谢公子给予我们这来之不易的见面机会，我想说的都与云娘说了，不敢奢求更多。”
他又对云遥道：“云娘，你千万要记得我说的，要好好生活，好好爱自己。”
云遥抹着泪应了声“好”。
又问元曦：“我如何做，才能与昭郎来世再续前缘。”
元曦叹了口气：“两个人来世缘分如何，且看今生如何修行。即便是此生你们至死不渝，来世也未必能恩爱如初。所以过于苛求来世，只会加深心中执念。”
“这样啊……”云遥眉宇间满是失落。
“但是我送他去轮回，却不一定能马上轮回。”元曦又接着道。
云遥眼前一亮。
“鬼魂在阴间的阴寿是祖孙三代的阳寿叠加，若他的父辈阳寿长，他的阴寿便长，多则两百余年，少则也有百年。若你们还想死后修阴缘，那云遥姑娘便以未亡人之名为李将军修一衣冠冢，并且此生不嫁，寿终正寝之时，待李将军来接你，你们便可在阴间再共同生活百年。”
云遥脸上满是惊喜，李昭却摇摇头：“我却想让你再找个男子，好好照顾你。”
“不。”云遥神色坚定，又问元曦，“若我现下随他而去呢？”
元曦摇头道：“万万不可。自戕之人，在阴间是无缘可修的。投胎机会来之不易，每个人到阳间都是一场修行，修完你该修的，再圆圆满满地离开，方才是正道，方才能修阴缘。”
云遥明了。
李昭对元曦满是感激：“却不知该如何报答公子？”
“李将军一身正气，保家卫国，功德圆满，若你同意，可予我些许功德，这并不会影响你往生，于我确实大有裨益。”
李昭自是应允。
一人一鬼依依惜别后，元曦便做法将李昭送走。
“云遥姑娘，我们还有事相托，我们明日再来，好吗？”
“好。”
门外，孙婆子还未睡，由于担心孙女安危，她已在院中踌躇许久，听见里间有些动静，却没听见孙女呼唤，她也不敢擅自进入。
终于盼着门被打开，走出了两人，正是白天来造访的两个男子。
他们同自己打了个招呼便往门外走去，自己的孙女却在里间红着眼，她赶忙上前抱住孙女：“遥遥，他们欺负你了？祖母去杀了他们，去帮你讨回公道！”
“不是，不是，祖母，他们帮了我。”云遥抬起头。
孙婆子却发现孙女的眼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怎么哭了？遥遥，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和祖母说。”
云遥抱着孙婆子“呜呜”地哭起来。
“祖母，我很开心，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让你担心了……”
……
马车上，宋楚渝问元曦：“为何有的鬼魂能直接见着，比如之前在广宁见的那妇人，有的却要趁着入梦才能抓？”
元曦梳理了一下言辞，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告知他：“有的鬼魂是真的鬼魂，是人死后的魂魄，有记忆、有感知，比如李将军。有的不是真的鬼魂，是基于人的思绪形成的，比如此前我们在韦进时那儿遇到的‘畏’，便是如此。”
她顿了顿：“云遥姑娘的这一朵桃花，是她心中的‘念’，是她的执念，她到了战场后沾染了脏东西，心中执念便幻化成邪祟，并不是真正的魂魄，它不能像鬼魂一样站在人前，只能入梦。但是可以用符纸将它具象化，它幻化成何模样，出来便是何模样。”
“原来如此。”宋楚渝恍然大悟，“那为何不直接在梦中揪出来后散了他？还要让她看清楚。”
“我不想她有憾，让她看清楚，她也不会怀疑，我再下手她便不会伤心了，省得以后再生这东西出来。”元曦密密的眼睫颤了颤。
“那……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人死后可以修阴缘。”
“自然是真。”
“那若是亲人留下的遗愿未做到，会否令家人死后不得安生？”
“唔……”元曦摸了摸下巴，认真思忖道，“得看亲人留下的遗愿出发点是什么了。若出发点是好的，即便是你不盲从，得到好的结果，他也能安生。若出发点不好，即便是你盲从了，也只会加重他的罪孽，反而无益。”
宋楚渝垂下眼眸，父皇的遗志是保家国平安，若皇兄令家国大乱，他出手，父皇应当不会怪他吧。
“那如何修阴缘？若是寻常父子……”
“至于如何修嘛，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是否简单就全凭个人了。心怀善念，好好生活，莫造口业，莫害人，便是为亡者积福了。王爷乃人中龙凤，以天下为己任，又心怀热忱，自然是不需担心的。”
她想了想，又道：“天地有司过之神，人间的因果善恶终有一报，像此前我们遇到的陆获、李屠夫等人，他们意图隐瞒罪行，死后是进孽镜地狱再把因果照一回，之后也要在地狱判刑的。皇家有高僧名道超度，平常人则多给亡者多烧纸钱或金元宝之类，也能让他们在阴间过得更好些，或是帮人也可。我平常帮鬼帮人还愿，也是想为爹娘积功德。”
她眼中满怀期待：“爹娘魂魄还在人世，哥哥还活着，这何尝不是善缘呢？”
宋楚渝颔首。
她说他热忱，其实论热忱，谁都比不过她。
他笑了笑道：“你辛苦了，今夜好好休息，明日还得过来打探消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