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宫欢姝殿中,朱红殿门紧锁。
殿内轻烟袅袅,金丝织就的帐帷正随风摇晃。
女子的一头乌丝沿着贵妃榻垂到地上,时不时地轻扫一尘不染的地砖。
殿内悬挂着的山水画亦真亦幻,如同再现于世。
画中春风带雨,溪流涌动,山峰也随着溪水奔涌而震颤。
画中之人一同站在春潮之巅,享受山水带来的欢愉。
……
迷香跃动,殿内霎时没了声响。
过了片刻,又有窸窸窣窣环佩叮当的声音,一男一女穿戴整齐地端坐在桌旁。
男子端起热茶轻抿一口,眉宇间皆是餍足:“这初春花露泡出的茶,果然清甜。”
女子眼波流转横了他一眼,顶着两颊上未散的潮霞,娇笑一声:“这是自然,你也不瞧瞧这是谁泡的。”
“还是你懂我。”
女子媚了他一眼:“这还用说?”
“说起来,你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青天白日,竟让我过来,也不怕被人逮到。”男子摇了摇头。
女子嗔嗤一声:“多虑了。他要上朝,早朝完了还要批阅奏章,哪有空过来?十几年了,他从未晨间来过我这儿,昨夜也没在我这儿歇着,你就安心吧。”
“那伺候的人呢?”男子还是警觉。
女子嗤笑一声:“他们一向知道你一来他们便要回避,以你我现下的身份,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若是有人嚼舌根的话……”
她抚了抚指尖的丹蔻,娇笑着吐出一句话:“拔了舌头再沉井便是,让她变成鬼也说不出来。”
她言辞平常,似在说一条卑贱的生命。
男子却毫不畏惧,他尤爱眼前蛇蝎美人,迷恋地上下打量,又幽幽叹了口气。
“你是贵妃了,又有孕在身,要准备封后了,我还是少来的好,免得别人怀疑。”
贵妃蹙着眉,不认同道:“我不是第一天当贵妃,我腹中孩儿也不是你第一个孩子,你现在又在怕什么?再说了,你是国舅,又有皇上的特赦令,出入宫殿名正言顺。”
“嘘!”汤国舅赶忙起身捂住汤贵妃的嘴巴,“小心隔墙有耳!”
汤贵妃别过脸撅了撅嘴,又嗔了他一眼,起身坐在他身旁,牵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你不来,我们的孩儿怎能回来?盼了这么久,才有这么一个投胎的机会,他出生便能享锦衣玉食了。难道你真的愿意他就在那小小的罐子中一辈子吗?”
汤国舅却一个激灵,被她握住的手像被迫触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本能缩回来。
“你怕他?”汤贵妃眯了眯眼。
“不……不是。大师不是说了嘛,他要平平安安诞下,才能真的保我们一生荣华富贵。我这不是怕不小心伤了他嘛?”汤国舅眼眸躲闪。
“哼。不是就好。”汤贵妃未注意他的神色,只垂眸看着自己的小腹,用细手轻轻抚摸,“上一回,为了活命别无他法。要不是大师说他还会来到我们身边,我当初也舍不得这么对他。好不容易才算好了他会回来,这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是是是,他是我们的小福星,保佑了我们这么多年。”汤国舅想起方士的话,更加不敢忤逆汤贵妃的话。
“哼。大师最近可有来信?”汤贵妃突然问起。
汤国舅拿出怀中一封书信:“有,不过只是简单问候你的身体。说是这一胎生下来后,一切皆可收入我们囊中,千万要保住这一胎。”
书信上赫然画着一朵像是桃花却更艳丽的花朵。
汤贵妃轻轻瞥了眼他手中的书信:“每次都不说些实在的,愣是问着大梁风土人情,什么山河湖海皆要问一遍,怎的,他是要做游者不成?就算是做游者,也是他亲自去呀,怎地每次都要问你?”
汤国舅将信件折好放怀里:“大师的事儿,咱哪能过问呢?他让咱干啥,咱干啥便是了。兴许是不方便出门吧。”
“上回让他们去豫州查书信的事儿,有着落了吗?”贵妃又问。
“书信仍是没找着,不过应当没所谓了,那老头也死了,你还怕啥?”汤国舅又抿了口茶。
“还能怕啥,怕方家余孽杀回来呗。”
“要是方家有人,早就找回来了,还能等现在?更何况当时大师同我一起去的元平,第二日我可是点了尸首的,一人不落,大师动的手,你可就安心吧!”
“况且,就算是查到书信,那又怎样?人都死绝了,顶多追封,再给他们葬个好陵墓,还能如何?还能为了一群死人舍了咱们不成?要不是咱,虎符还不一定落在皇上手上。”
汤国舅满不在意,又扫了眼她的小腹:“更何况,娘娘腹中还有皇子,皇上也舍不得娘娘的,凭娘娘的手段,帝心不过囊中之物罢了,如何就怕一群死人了?”
贵妃眼波一转,傲然地用指尖抚了抚自己的面庞,道:“也是。皇上前几日还来问我要不要去别宫赏赏春,泡泡温泉。我同皇上说孕妇不宜泡温泉,他还一副失落模样。”
汤国舅闻言却眼前一亮:“去,如何不去?”
言罢,他在贵妃耳旁耳语几番,只见贵妃表情越发赞赏。
“皇上驾到——”殿外,宫人呐喊。
两人肃了肃仪容,不慌不忙坐回座位上。
门被由外至里推入,大步迈进门的人身着明黄龙袍,大喜于色。
“恭迎皇上。”
两人起身行礼。
“爱妃和国舅不必多礼。”皇帝大手一挥,又蹙了蹙眉,“贵妃殿中什么都好,就是这熏香不太好闻。回头还是将它换了吧。”
“是。”汤贵妃低眉顺目应承下来,却暗中轻瞥了汤国舅一眼。
她抬起头走到皇帝身侧,虚倚在他的臂膀上:“皇上今日如此欢喜,可是有好事发生?”
皇帝伸出手臂将她揽住:“国舅在此,贵妃怎还如此娇嗲?”
“臣妾看到皇上伟岸的身躯便忍不住倚靠。”
皇帝哈哈大笑两声,回答了她方才的问题。
“南溟欲扰西南边境,却被我朝的西南军驱逐了,你说可不可喜?”
“果然大喜!”贵妃惊呼,“果然西南军掌在皇上手中方能发挥神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