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指这个。”爸爸又叹了一口气，“你和妈妈，跟我吃了太多的苦了。”
    “从小别人家小孩都有那么多的玩具，那么多的零食，我却都只能让你眼巴巴地看着，是爸爸没本事，家里不富裕，我也赚不到什么钱。”路南他们家，以前的条件是很一般，但现在已经在慢慢地变好了。
    “我从来没怨过这个，在小时候也没有。”路南说的是实话，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家庭是一等一的好，“比我们家庭条件好的我见得多了，比我们家庭条件差的我也见过不少，但比我们家庭关系好的，我从来没见过，我从来没见过我们一大家人有什么龉龃。别人谁家都有点鸡飞狗跳的事，但我们家从来没有，你们从来都是我最好的榜样。”
    爸爸抬头看着他，眼神中散发光芒，“那是你妈妈好，我这辈子最走运的，就是娶了你妈妈。”
    路南也点了点头，轻轻地笑了，眉头的乌云似乎驱散了一些。想起妈妈，他总是很自豪，从来没有哪个同学的妈妈比自己妈妈漂亮的，而且他妈妈脾气还好，又勤劳能干。
    “可你妈妈当初选择跟我，其实是吃了很大苦头的。”爸爸眼里的光黯淡了下来，“她当时，是有很多更好的选择的，毕竟你妈妈长得这么漂亮，当时有很多有单位的人也托人来介绍过，其中甚至还有现在当了官的。”
    “我以前总是时不时地想，要是她选择了更好的，现在肯定更幸福吧。应该也能打扮的珠光宝气的，而不是天天素面朝天，或许也能谋一份稳定闲散的工作，而不是只能在外面打零工，赚些辛苦钱。”爸爸又抬头望向了他，眼神很是愧疚，“又或许她的孩子从小也能在蜜罐里长大，也能长得自信张扬，就算是被别人抓到早恋了，也不用唯唯诺诺，低三下四的。”
    爸爸的话刺痛了路南的心，“可那样的话，她的小孩就不是我和北北了。”路南努力让自己笑出来，“妈妈不是这种人，她不会在乎这些的。”
    “可我在乎啊！”爸爸的话出乎路南的意料之外，“我当时年轻，人也轻狂，看上了你妈妈就一直死缠烂打，你外公原本并不是很同意我们的，毕竟我们家的条件确实有点差。”
    路南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外公外婆看上去，好像一直对爸爸这个姑爷感到很满意，从来没有过什么争吵，爸爸每次上门，他们也都会想办法备好酒菜招待。
    “你妈妈当时也是铁了心要跟我，她是家里的老大，一直都很听话，帮着家里照顾这个家，可在当时，却为了能和我在一起，她居然偷偷跑出了家，跟我一起跑去了深圳打工。”路南感到很诧异，他一直以为妈妈是在自己读一年级的时候才外出打工的，没想到这么早的时候，妈妈就去过深圳了。
    “妈妈也有这么胆大的时候啊！”路南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
    “是啊，我当时也没想到，当她找上我说要跟我一起去深圳的时候，我也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爸爸笑了一声，眼神却又很快落寞了下来，“我当时太不懂事了，居然真的就同意了，却没想过后果。”
    “当时我还不到二十呢，你妈妈比我还小一点。唉，我们年纪太小了，什么也不懂，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怀孕了。”路南惊讶地抬起了头，“我...”不对！他突然想到，父母比他大了22岁，时间对不上。
    “不是你。”果然，爸爸摇了摇头，眼神中尽是悲伤，“我们当时一点经验都没有，两个人都没发现你妈妈怀孕了，那个年代，制衣厂的环境是很糟糕的，各种消毒水，粉尘又多，噪音又大，就这样，一直到你妈妈流产的时候，我们才发现了这件事。”
    “那时候我们连房子都租不起，还是你妈妈的几个工友好心，给我们腾了位置，才让我有地方照顾你妈妈。”爸爸的眼中似乎闪着泪光，路南以前从未见过爸爸流眼泪，在他心目中，爸爸一直是个严肃、正派的人。
    “当时你妈妈吃了很大的苦头，让我内疚了一辈子，我没能给她好的生活，反而让她受了这么大的罪。”爸爸的神情极其落寞，“也是因为这个，我当年反应才会那么大，生怕你重蹈我的覆辙，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来。”
    路南的心紧的发疼，爸爸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自己是真的差点踏破底线。
    “等我们回家后，你外公气的都要发疯了，还是你妈妈站了出来，说她一定是要跟我结婚的。她以前是那么的懂事听话，从未违逆过父母，却因为我，接二连三地顶撞他们，跟他们作对。”直到今天路南才知道，他并不真正了解自己的父母，他的妈妈，看上去那么温柔、甚至显得有些软弱的一个人，却也能迸发出这么大的力量。
    “在你妈妈的坚持下，你外公外婆最后还是同意了我们结婚。结婚之后，我却不敢再让你妈妈进厂打工了，教训太惨痛了。”爸爸叹了口气继续讲述到，“因为这个，我一直对你外公家心存愧疚，所以一直都在竭尽全力帮助你外公家，你爷爷奶奶嘴上虽然不说，但却一直很支持我，你二叔也牺牲了很多，甚至你三叔小姑，当时年纪还小，也因为这个吃了不少的苦头。”
    是的，只要外婆家碰到了什么事，爸爸一句话都不会多说，总会尽力去帮忙解决。
    “这些你妈妈都看在眼里，所以她总觉得对不起我这几个弟弟妹妹。”爸爸看着路南，慢慢地说到，“我太低估你妈妈了，她一句话都没多说，却一直在尽力帮我照顾弟弟妹妹们，照顾这个家，我却一直没什么察觉，直到...直到那时候，家里交不起那么多罚款，我们和你二叔家只能先生一个二胎时，你妈妈坚持先让你二婶生，后面你三叔也是，一直到我们家自己有了钱，才生了北北。”
    原来是这样啊，“这很好啊，所以我们一家人，关系才会这么好啊！”路南突然很羡慕父母，他们没读什么书，生在那个年代又穷，可以说吃尽了苦头，可他们两个的感情，谁又能不羡慕呢。
    “是啊！”爸爸又叹了一口气，“可我后来才发现，其实这些年一直被我忽视的、我一直对不起的，其实是我的儿子。”
    爸爸就这样怔怔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