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日志,
不知道你怎么想,总之我又活了一天,也没有挨饿,尽管现在看来这种风险比别的都要紧迫。出我意料,灯居然还能开,看来无论电网用的是哪种自动设备,它们都能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运行二十四小时。在全球的备用发电机耗尽燃料之前我还剩下多少时间?一天?一个星期?
醒来时,情况没有任何改观,现实并没有因为我睡了一觉就恢复正常,这真的让我很窝火。没有一辆车移动过,也没有数以百万的传单从飞机上撒下来,淹没整条街道。我家没有电视,但我有很多家里有电视的邻居,于是我就找了一个没上锁的门闯了进去,发现绝大多数频道都已经停播了,哪怕是那些还没停播的频道,我也能看出来它们都是自动播放的:只有老节目、重播和按日程表播放的节目。尽管我用了近一个小时搜索所有在播的电视台,想要找到些许生命迹象,我也没能找到哪怕是一个新闻台或当地电视台。
今早早些时候,我决定把搜寻其他活人作为我的第一要务。就算他们觉得我是怪物,把我当成动物而置之不理,甚至在看到我的新形象后觉得我是导致这一切的原因之一,我也必须努力寻找他们。一想到我将要生活在一个逐渐消亡的城市废墟当中,看着野草从水泥裂缝间钻出,逐年覆盖街道,看着铁锈爬满所有人造物的表面,我就知道我不能一个人看着这一切发生。我做不到。如果我还有原来的身体,也许我还能坚持得住,但我没有。
为此,我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有其他幸存者,但他们数量极少,比方说一百万人里面才有一个能幸存下来,那么我纯靠运气撞见他们的可能性有多低?非常,非常低。由于幸存者数量实在太少了,少到我到目前为止都没发现他们存在的证据,那就意味着哪怕我们都生活在洛杉矶这个废墟里,我们可能都无法相遇。要是他们分散在广大乡村之中,那就更不可能了。
基础设施正在失效。它不会一夜间消失,但是我知道在遭受如此惨重的人口骤减后,这个复杂精细、支撑起整个技术文明的基础设施网络绝无继续正常运转的可能,仅仅维持一个第一世界经济体的拙劣模仿品都可能需要一百万人口。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将注定以农业为生?这是这颗星球对我们所做过的一切的复仇吗?
我不能再想这么远了。我根本就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只知道加利福尼亚有某种超乎我想象的力量在作祟。网络表明全世界都发生了同样的灾难,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必须有人密切监管,城市局域网才能与外界连通。我粗略搜索了整个互联网,发现大洋彼岸的网站更难登录,而且今晚我遇见的报错信息也比早上多得多。
不过我浏览的网站也不算多。要不是我用了大把时间和精力折腾我的笔记本电脑,让它能对我的语音指令有反应,我肯定就再也用不了它了。要是语音指令也不好用的话,我大概就只能去弄一个对蹄子更友好的键盘来了,当然,如果世界不能变回原样,我也没有太多这样做的理由。整整两天,我没发现哪怕一个人类还存在的迹象,甚至网络上也是一潭死水。如果这只是个地区性灾害的话,肯定会有人在网络上谈及的。电视节目同样如此,极少数节目变更也不像人类主动的行为,而只像是程序按日程定时播放的结果。尽管我的调查并不十分彻底,但我在网上看到的所有动态从昨早起就没有任何评论了,很遗憾能让我确定事故准确时间的证据都将会消失无踪。
假如我还有手指,也比较镇定的话,我会尝试保存它们的一些备份,毕竟时间很紧迫,电力供应短时间内就会终止,然后城市与外界的联系就会中断,可能永远都没法恢复了。但我最后只是用早上的时间在我以前常去的和其他允许游客评论的网站上批量留言,写道:“看到这条信息的幸存者,你并不孤独。我在洛杉矶,如果你能看到这条信息,请尽快与我联络,电话不会一直保持畅通。通过下面的手机号码你可能还能与我取得联系……”
为此,也为了能随时给我妈和弟弟打电话,随后的时间里我会一直把手机带在身边。我给他们发了短信,哀求他们能回电话,即使打不通也要到洛杉矶来找我。我的家人还有任何幸存的希望吗?我不知道。不管我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被留在这里,它都有可能是家族遗传的。
也有可能并非如此。我不知道。
浏览网页花了比以前长得多的时间,但也没太长。我不是计算机天才,但我的手很灵巧,修理柴油机还有卡车等机械时尤为出色。因为我是那里唯一有此类工作经验的人,所以我在厂子里一般干的也就是这种活。
这一独特的技能让我想到了一个以前没想到的要点:如果还有谁知道无线电电台该怎么用,那么借助民用无线电波段,我也许能与他们取得联络。我知道有(不怎么合法的)无线电系统可以轻而易举地覆盖整个城市,甚至覆盖城外大片区域。把这个系统改造成信号发射塔又能有多难呢?直觉告诉我在什么地方肯定还有幸存者,不过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像我一样……为了他们着想,我希望他们别像我一样。
我拒绝接受其他可能,包括我已经彻底疯了的这个可能。如果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那它真是鬼斧神工,以至于我仔细观察也看不出破绽。
因此我现在暂时忽略我已经疯了这个可能性(这是情况稍稍安顿下来之后才该担心的事),而是决定先不遗余力地让我显眼,从而能让别人发现我。我会让别人发现我的,我可不会让我作为一匹蠢马孤独地度过余生。谁知道呢,也许逆转这个过程并非毫无希望,也许有谁知道整件破事是怎么发生的,并且还知道我们该做些什么才能恢复正常。
我走去了汽修厂,主要因为我知道那边有一辆正等待检修的皮卡,它上面的无线电发射器绝对超过了法定功率。走路真是糟透了,不仅仅是因为我还没学会怎么好好走路(摔了几次之后,我知道仅仅摔倒个一两次不会让我受什么重伤),而是哪怕是穿着衣服(或者是尽最大努力装作穿着衣服),我的身体也不能让我就这么简单地无视我的变化,无论是少了什么还是多出些什么。我现在是四足动物了,尾巴还总是甩来甩去,因此哪怕只是走路,我都没法假装自己还是人类。
我开不了车,因为车上有复杂的踏板还有挂挡器,而我的腿比小孩子的还要短。不过我现在还可以用螺丝刀和剪刀,因此我还能把车上的天线摘下来,拉到三层楼的窗户上,然后把它挂到窗户外面。车上还有安装非法电台所需的全套设备,让我能录几秒钟的音频,再把它循环播放出去。在车上忙活的时候,我顺便还把卡车电池连上了电网:让引擎空转释放一氧化碳,弄得整间车库都充满毒气可就不好了。
我录下了一小段的语音,说这里有幸存者,并留下这个汽修厂的地址作为联络点。我说我会在这片区域附近活动,但如果电台坏了,我还搬离了这里的话,我会留个字条说明我去哪了。我把扬声器音量开到最大,这样如果有谁真的回答了,它就能把声音放出来,然后让它在全频段循环播报(包括两个普通公民必须有许可证才能使用的频道)。
没错,我不用手就做到了这一切。不,我都不知道我tm是怎么做到的,现在我走路都还会绊倒自己,而即使是最简单的事我都要挣扎着才能完成。我午餐试着用微波给自己做一顿丰盛的炖牛肉,结果它的气味却差点没让我吐出来。肯定是因为肉,显然小矮马不会吃肉,真糟。就算我能努力对抗本能,它的味道也肯定会特别“美味”。
走了几步路,我把睡袋和其他物资带到了汽修厂,这样我就可以把基地设在经理办公室里了,这样就算听到这段广播的人中有谁心怀不轨,至少我还能待在一扇厚门后面。不过虽然这么说,要是我能躲起来,我也许会更安全些……如果我的幸免于难是场意外,那么如此光明正大地暴露自己的后果就是——无论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它们都一定能来找到我。
也许它们会把我带走,带到其他人被带到的地方去。我想这也没那么糟,至少这样我就有伴了。
别想这个了,我会专心寻找幸存者的,有个目标总归是好事。明天我会努力熟悉这具身体,也许会设法找到能一次携带更多物品的方法,至少要比套在脖子上或者用牙叼更多。尽管,哎,我不得不承认,用牙也能很好地做到这些事,我想这就是几百万年来新生儿探索世界时用牙和用手一样多的原因了吧。
求求你了,如果世上真有什么神的话,至少让我遇见谁吧,哪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蠢蛋也好,我不介意。不管什么情况都比这种恐怖的寂静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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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为了不想起我恶心的新身体,我画了个电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