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审讯结束，俞志强心里分外畅快。虽然儿子黄江峰这次办事比较鲁莽，差点酿成大祸，不过结局总是好的。
    照今天这个发展势头，结局大概率是杨梦坤背锅，事情不了了之。
    这些年被陈明信气得吐血，这次总算出了一口恶气，本打算在方山县酒店摆几桌庆祝一下，后来想想怕被覃来义抓住把柄，于是就在家里设宴，邀请了几个关系比较亲密的下属和朋友。
    推杯换盏，好不惬意！
    与此同时，人民医院陈明信的病房里，段仲礼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削了一个苹果，递到陈明信嘴边，不管怎么呼唤，陈明信动也不动。
    给段仲礼的感觉就是，陈明信早已不知去向，床上躺着一具陌生的会呼吸的人类。
    “唉，明信，你回来，刘县长车祸案还没有查明，你走了，我能查出来吗？”段仲礼用力咬了一口苹果，捂着嘴，平日里铮铮铁骨的汉子，此时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滑下脸颊，恰好滴在陈明信的上嘴唇附近。
    人什么状态最难受，那就是绝对静止。越不能动，越想动，越想动，越觉得全身又痒又酸困，说不出来的难受。本来就难受，脸上又遭遇泪水侵蚀，愈发觉得难以自控。
    后来，段仲礼这厮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坐在床边一边抹眼泪，一边煽情，搞得陈明信再也忍不住了，用手擦去脸上的马尿。段仲礼激动道：“卧槽，明信，你醒了，我去叫医生来，不对，我先给苏元孝打个电话。”
    “你别喊啦，真要是露馅了，我这些天罪就白受了。”陈明信伸手捂住了段仲礼的嘴巴：“给苏元贞打什么电话，他的演技比你还差，脸上藏不住事。”
    “不是，你昏迷不醒搞得我们一群人提心吊胆的，图什么呢？”
    “杨梦坤审过了吧，我估计审不出什么来。但不管俞志强怎么狡辩，我这个副县长遇袭，说明他的工作没有到位。揪住这一点不放，施加压力，争取让你当上副局长分管刑侦，进入公安局党委班子。
    还有就是我正在统计的失学率，唉，不调查不知道，调查之后触目惊心啊，很多孩子初中没有上完，就出去打工了。
    初中没毕业，以后能从事什么工作呢？想在工地上当个领工都做不到，因为看不懂最基本的图纸。
    易县长和覃书记会分别将怀疑方向指向教育局和公安局，逼迫他们让步，顺带向周克让、王艳琨等人施压，争取一举扭转方山县的基础教育现状。”陈明信说完后，
    段仲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你真的昏迷了，刚才接连顶撞了易县长和覃书记。”
    “你这人？嗯，不过这也符合你平时的为人处世。你演技不行，以后审讯杨梦坤团伙你尽量少参与，除了鹿鸣湖派出所必须处理的工作，你就守在我病房里吧。”
    “明信。”
    “什么？”
    “装植物人不好玩吧。”
    “少废话，你守着门口，别让外人进来，我起来活动活动，感觉自己都快生锈了。”
    ——
    案情审讯顺利，主要脉络清晰，人证、物证和口供齐全。县委和县政府下属的公安局提议结案，但是县政府和县委下属的政法委却坚决不同意。
    弥永峰在接到何书名的暗示后，不想更不愿意长时间待在方山县这个漩涡里，于是以专案组负责人的名义组织了专题会议。
    希望通过自己的斡旋，让各方势力达成妥协。说白了，就是和稀泥，你好我好大家好。至于杨梦坤，判决后发配大西北，陈明信嘛，躺着呗，工伤，方山县财政出钱，养活他一辈子。
    想得挺好，谁知会议一开始就处于失控的边缘——
    会议正式开始前，俞志强代表公安机关汇报了侦查和审讯情况。
    副市长兼市公安局长弥永峰刚说完开场白，县委书记周克让顺势接过话茬说道：“副县长遇袭，人心惶惶，各种猜测不断，严重影响了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现在既然查明了案情，我认为应该及时移交给检察院和法院，从严从快的判决，消除负面舆论。”
    易评梅重重地将钢笔放在桌子上，直接反驳道：“弥市长，我不同意周书记的观点。一个副县长遇袭重伤，调查的结果竟然是杨梦坤因为莫须有的为父报仇？因此，我严重怀疑公安局的工作能力！”
    易评梅话音刚落，覃来义更加犀利地补充道：“前段时间工业区副主任赵向涛被杀，公安局还没有抓到凶手，紧接着，陈县长又遇袭重伤，我想请问俞局长，你们公安局一天到晚在做什么？弥市长，周书记，易县长，我郑重提议，撤换方山县公安局长俞志强！”
    弥永峰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又迅速眯了起来，抿着嘴不置可否。撤换一个县公安局长可不是小事，但是县长和政法委书记的意见，不能不考虑啊。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俞志强直接被覃来义一上来就要求撤换自己的提议给弄懵了。
    弥永峰沉默，周克让却不能这样一直沉默下去，轻咳了一声，说道：“易县长，覃书记，发生这样的事情，因素复杂，不能都算在公安机关的头上，对吧，就因为两起案件，就撤换俞局长？据我所知，俞局长担任局长以来，各项工作还是不错的。总的来说，功大于过，如此情况下，擅自撤换公安局长，不稳妥吧。”
    “是啊，贸然撤换公安机关的负责人，我觉得不妥当。”专职副书记、常务副县长王艳琨和组织部长恒安平也出面附和周克让的意思。
    管你谁支持，易评梅揪住一点不放：“周书记，我不否认俞局长的成绩，更加不会否认广大干警的努力，但是，赵向涛副主任，陈明信副县长这两件事情上面，公安局表现出来的工作能力让我担忧。因此，我支持覃书记的意见，调整县公安局党委的领导班子！”
    易评梅巧妙地将覃来义的话修改了一下，从撤换俞志强，变成了调整领导班子，这区别可就大了，也有了辗转腾挪的空间。
    “弥市长，周书记，易县长，我再次向市公安局、县委县政府建议，撤换公安局长俞志强或者调整县公安局党委班子，从而加强党委建设，增加公安战线的战斗力。”
    咄咄逼人，忍无可忍。俞志强跳出来反问道：“覃书记，换成你推荐的人选，就能保证侦破赵向涛案吗？或者说，就能杜绝类似陈县长遇袭这样的突发情况。”
    呵呵，好，等的就是你这一句！覃来义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表情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