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与其实没离我们有多远,它收拢着翅膀,粗长的脖子疯狂甩动咬向宁子初,而宁子初以猿行术在树林间灵活跳跃,他腰后插着降龙木,手持光鞭,在腾空冲向酸与的一瞬间,将光鞭狠狠的抽打在酸与的身上,他怕是每一步都算好了,抽起光鞭之后总能平稳落到另一棵树的枝梢之上,反复循环,酸与几乎被他完全压制。被宁子初激怒的酸鱼用单独长在尾巴下边的巨爪挺起前半身,挥舞着两只锋利的前爪朝宁子初抓去。
“来了还等什么,赶紧帮忙!”
宁子初冲我大喊道。
我当然也想帮忙,但我看见宁子初的身上那一道道血琳琳是大口子时,心里犯起了怂,腿脚也不听使唤的原地杵着,恨不得直接长在地里。
见我不为所动,宁子初大声提醒道:
“别傻愣着!它会感知到你!”
可为时已晚,酸与发现了我,它冲破宁子初的鞭笞,三只爪子在地上一抓一爬的奔向我。
这东西体型虽大,行动速度却不慢,像长着一只三条腿的大蛇穿梭在林间,冲着我跑来时,猩红的脑袋还不忘张开长满利齿的巨口,随时准备将我一口吃掉。
一股浓密的金黄色粉尘形成的气流撞到酸与脸上,我踩踏着林中的树干以弧形路线绕过朝我冲来的酸与,手里的蒲扇卷着扇动起包裹在酸与身上的杏黄雄香。香尘被我手里的蒲扇托起,我双脚在一棵棵树枝间来回转圈跳跃,手里的蒲扇将每一次卷起的金黄色香尘扫向地上的酸与。酸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金海狂潮(杏晃雄香的舞香招式之一)给弄昏了头脑,在金黄的雾尘之中,一时间找不着北。
杏黄雄香不仅可以破解迷瘴和幻象,特殊的药材成分还会对大部分异兽的呼吸道产生强烈的刺激,若是像玄蜂这种小货色吸入了高浓度的杏黄雄香,它的身体则会从内部逐渐被杏黄雄香所融化瓦解,一部分异兽即使是皮糙肉厚,身上要是沾到了杏黄雄香,也得腐化掉一层皮毛。
这种内香虽然好用,可对付异兽时并不是百试百灵,就像现在,针对这只酸与,尽管我已经施展了目前为止所能释放出的浓度最大的杏黄雄香,可这种怪鸟似乎除了眼睛流出黑红色血液之外,并没有受到重创的迹象,我的行为反倒激怒了它,它展开了自己的两对翅膀,然后粗暴的扇动了几下,包裹着它的杏黄雄香霎时间被它扇起的急流狂风所吹散无踪。
“不能让它飞起来!”
宁子初在我身后再次提醒道。
我一个跺脚,原地垂直腾空,在落下的瞬间,对着即将飞起的酸与持扇纵向劈出一道烈风,狭路一刀斩掠过之处,地上的草皮绽开,乱石崩裂,树枝斩断一路,以流星飞逝之速斩向酸与的右边羽翼。
酸与虽想躲闪,可终究是我的狭路一刀斩速度更快,将其右翼的一处缺口给彻底劈断,只听一声短促的金属撕裂之声过后,几片如人类手掌般宽大的碎羽缓缓飘落到地面。飞羽被成功斩断,刚飞起不久的酸羽一时失去了平衡,重新摔到了地面上。
就在酸与摔落地面的同时,这只怪鸟的上空突然坠下五个篮球大小的赤红光球飞速砸到它的身上,这些光球剧烈撞击在酸与后背的瞬间,球体突然发生爆炸,刺眼的红光照亮了大片山林。
是宁字初的烈阳炮,趁热打铁,我呼出大量的碧青扶香汇于扇面,然后几步纵云飞梯踩踏在酸与四周的树枝上,以内息将扇面上的碧青扶香拧成长绳,一招蛛丝擒虫将长绳捆绑在酸与的脖子、翅膀以及尾巴之上,又同时在附近的十棵树上绕上几圈,牢牢的把酸与绑在了地面之上。
“沈放!离远点儿!”
宁子初从天而降,他将手里的灯对着酸与的后背,大喊道:
“落顶千斤坠!”
只见他手里的灯本来黄色的光辉突然变成淡紫色,灯源光芒万丈,我左手当在眉骨上,半开着眼,看见宁子初在即将落到酸与后背之时,手里的灯所发出的淡紫色光芒缓缓坠下,沉重的压在了酸与的后背之上,而那酸与也被光球压得半个身子凹陷在地里。
宁子初自己则降落在紫色光芒后边,他一个侧翻跳到地面,那压在酸与背上的紫色光芒亮度渐渐暗下,原来竟是一颗直径至少两米的巨大光球。
酸与愤怒的朝天吼叫,刺耳的叫声似鸟鸣,又似狮吼,我即使是用手捂着耳朵也感觉鼓膜都快要被它剧烈的叫声所刺穿。
“还不快走!”
宁子初示意我跟他赶紧撤离,我们就地往山下跑去。
“宁队长,你刚刚说,酸与能感觉到我,这不是废话嘛,它不是长着六只眼睛吗?”
宁子初边跑边对我解释道:
“这东西的六只眼珠子就是个摆设,它是通过感知周围生物的恐惧意识来识别敌人。”
我恍然大悟:“噢!这么说,我们越是感觉到恐惧,酸与就越能辨识出我们的具体方位,难怪那臭猴子之前总是想着法子吓唬我,我去,等我抓到了它,非要把它扔到酸与嘴里!”
宁子初:“猴子?什么猴子?”
我喘着粗气说跟宁子初说了狌狌与酸与之间的关联。
“看来狌狌就是那些绿毛猴子的老大,这是来找咱们算账来了! ”
宁子初说道。
我估摸着自己与宁子初跑来得有差不多一公里,身后传来酸与猛烈的叫声,紧接着,一道紫色光芒闪过后,身后又多了一波树木折断的声音。
宁子初叫状大骂道:
“靠!还真是难对付!”
越往山下跑,树木就越稀疏,月光撒在树林的尽头,照亮了前方路,一条宽大的沟壑拦住了我和宁子初的逃生之路。
“它来了!”
宁子初回头大喊道。
我转身一看,被斩掉一边飞羽的酸与怪鸟扑打着剩余的三只翅膀,贴地飞来。
我不敢耽搁继续往前跑去,看到沟壑对岸长着一棵伸出半空的树枝后,我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宁队长,把降龙木一头给我!”
宁子初大概猜到了我的意图,他说道:
“这沟壑大概有三十米,我俩可不一定能跳过去!”
我:“来不及了,那酸与就在身后,前后都是死,搏一搏!”
说完,我和宁子初一人抓住一头降龙木,就在酸与离我们不到十米距离的时候,我俩往前路的尽头纵身一跳,起步前,我已从中丹阳调动大量的内息灌入双腿,这次的纵云飞梯也是我平生使得最远的一次。
可是理想永远只是理想,我们这一跳,离对岸至少还有五米,我伸出右手臂,靖仔的红丝冒出百十来根互相交织拧成一粗股绳,粗绳如我所料,紧紧的捆在了伸出沟壑的那根树枝上。
“走你!”
我握着降龙木的左手大力一甩,成功将握着降龙木另一端的宁子初拽到对岸。当降龙木掉到地上的那一刻,我抬头看到宁子初在摔倒地上的一刹那,他朝我这边指向的左手突然发出银蓝色的耀眼光芒,我脑子被光芒晃得直迷糊,隐约听见宁子初喊出五个字:
“平……地……一……声……雷!”
几乎在宁子初话音落下的同时,他身上的银蓝色光芒亮度急剧增大,紧接着,一道凶悍的闪电冲过我的左脸颊,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声过后,红丝捆着的树枝也被这倒惊雷震断,我脑袋尚未反应过来,身子却已追入沟壑。
“靖仔!”
“马上!马上!”
靖仔把粗绳散开,所有的红丝伸着插进崖壁上的缝隙里。就在我的身体整个悬挂在万丈深渊之上时,我看到一个巨物冒着黑烟往山崖坠下,酸与右边的两只翅膀不仅被宁子初的平地一声雷所劈断,还被其烧焦,这怪物还在狰狞的挥动着左边的两只翅膀,可它再也飞不起来,悬崖沟壑之下浓雾盘绕,酸与坠入雾中后不久,下方传来一声巨响。
这一声巨响直接震开红丝上的石块儿,我也随之坠落,正当我以为自己要去见师父之时,一个椭圆形的石头从天而降,直追我的胸膛,我一把抓住石头,一阵压缩感过后,我发现自己正趴在一片草地上。
我翻过身来,大口呼吸着,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累,只是通过这样可以让我清楚自己还活着。
“你小子,是不是总喜欢这么玩儿自个儿的命?”
是南宫蒲的声音。
我仰头看见他和南宫藜就站在我的头顶后方。
我缓慢起身,脑袋依旧嗡嗡的,看着前方已是沟壑对岸的崖边,我深呼吸了一下,心中的紧绷感得以缓和少许,离我不远处,宁子初单膝跪在悬崖边上,他的左手衣袖全被烧没了,棱角分明的肌肉线条之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焦黑。
之后,我把子埙还给南宫蒲,南宫藜将宁子初扶起,我对宁子初说道:
“兄弟,那酸与碰上了你,它才是倒了血霉那个。”
宁子初脸颊上都是汗珠,他苦笑道:
“可我的代价也挺大的。”
他右手指着微微冒着黑烟的左臂说:
“这只手臂,暂时是动不了了……”
南宫蒲:“刚刚那东西,是……?”
我:“酸与。”
南宫藜:“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这等妖兽,我还只听院里的长辈们提到过,可惜了,刚刚没能瞧清楚。”
我捡起降龙木拐杖,脱下冲锋衣给宁子初披在左肩,问到南宫蒲:
“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南宫蒲和南宫藜对视了一眼后,说道:
“跟我们来吧。”
南宫兄妹带着我和宁子初继续往山上走了一段路程,此时是上弦月,月亮高挂头顶,风雨过后天色晴朗,我注意到这里的云杉树也有很多枯萎了,并且每一棵枯树的树干上都长着黑瘤子。
南宫藜看着我说道:
“快走吧,这东西应该是我父亲所说的黑瘤子,刚刚我上来的时候差点因为这些东西缺氧昏倒,还好现在风大,黑瘤子的孢子粉都被吹散了。”
我把刚刚和宁子初的经历用最快的速度跟南宫蒲和南宫藜阐述了一遍,南宫蒲一边感叹我和宁子初的死里逃生,一边捋着胸脯庆幸自己到没遇到这些糟心事儿。南宫藜则因为我没能抓住狌狌而大怒,路上一直没完没了的怼我,后来怕是觉得我一直无动于衷,索性将语言攻击转向靖仔,大骂他是没用的丹鬽,就靖仔那臭脾气,能像我这般忍气吞声?一听到丹鬽两个字,这家伙立马变成实体踩在我肩膀上对着南宫藜就是一顿文言文式的臭骂。
于是这一路上,一人一丹,噼里啪啦的互相怼个没完,就在我耳朵快要鼓膜穿孔时,感谢南宫蒲大喊一声:
“就是这儿!”
我看到前方不远处,山林变成了矮小的灌木丛,灌木丛里躺着一大片的死尸,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刚死不久,每具尸的肚子几乎都被某种动物用蛮力所撕开,里边的心肺肝肠都被吃空了,这些尸体有的是钻地龙的手下,有的看着眼熟,应该是在卧马小栈里边见过。
我问南宫蒲:
“从这些尸体上的气味上判断,应该不是酸与所为,你们是碰到了啥?”
南宫蒲摇摇头,我赶来这儿是因为听见了果儿姐的声音从这里传来。
南宫藜:“我也是。”
宁子初:“我记得你们听字门好像有一种秘术,也是一种暗曲,可以在同门迷路之时,互相确定彼此的位置。”
南宫藜:“对的,那叫探语寻人。”
我:“我去,那不就是人声摩斯密码吗?”
南宫蒲:“嘿!还真差不多!”
宁子初:“那你们果儿姐呢?”
南宫藜摇摇头:“只有我们俩碰见了,还有这一地的尸体,果儿姐的声音到这儿就消失了。”
宁子初听了之后,看了看天空,嘴里振振有词的说道:
“飞马座……仙女座……北玄武……室宿一、室宿二……壁宿一、壁宿二……”
我知道,他这是在按着秋季四边形定位,入了秋之后,夜里就很难再用夏季大三角来定位,但可以用秋季四边形来确定方向,也是在天空中找到秋季夜里最亮的四颗星,但凡能熟读紫薇四垣图的,到了秋季的夜里便能找到这四颗挂在南方中天星星,它们分别是北玄武的的室宿一和室宿二,以及壁宿一和壁宿二,这四颗星星恰好可以互相链接成一个近似正方形的四边形。
在古代,人们把这个四边形看作是避风遮雨的住室。每到秋季,人们只要看到夜空中的四边形后,就认为自家房屋需要修补,以确保度到了冬天家里不会倾漏雨雪,因此古人也把这四颗星叫做“定星”。
宁子初边走边看着天空,依照秋季四边形定位后,他走进死人堆里,将自己手里的灯放在地上,我大致能分别出,灯所在之处,应该八门中的生门。将灯放好后,宁子初双目闪出一道嫣红的光芒,地上的灯也随之由黄色光芒变成了嫣红色,灯的光芒并不是很亮,丹辐射面积正好覆盖整个死人堆之上,之后,惊悚的一幕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只见一个个皮肉绽裂的死尸都突然睁开了双眼,他们笨拙而痛苦的挺直腰,抖动着四肢站立起来,一双双空洞的眼眸不约而同的朝宁子初所在之处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