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木村的秋夜,寒风凛冽,红夹克在自己家的药材铺里来回踱步了一整晚,他烦躁的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山寨劳力士,上边显示此时已是凌晨五点,红夹克心里琢磨着这块儿大金表是不是坏了,怎么走字儿速度比平时慢了这么多,他不时地走出药材铺的门外,双眼焦急的瞻望着从村口通来的小路。
“要发财了,要发财了……”
红夹克内心不停的躁动着,由于这几年当地政府严厉打击对雪木村附近山峰相关滥采滥伐珍稀药材的行为,包括他在内,驻扎在雪木村里的许多同行,生意可谓是一落千丈。红夹克不是本地人,早些年他得知雪木村不仅药材资源丰富而且因为雪崩导致此地已经变成“三不管”之地,他才变卖了家当,从川北来到此处扎根,为了忽悠外地药商,他还学了一口本地口音,起初这里的生意确实红火,可一朝政策下达,自己差点赔得连裤衩都不剩,还欠了一屁股的烂债。
高山上的秋夜冷得刺骨,红夹克忍不住又回到铺子内的暖灯旁取暖,他的手掌刚刚回血,就听见铺子的门被外人“咣咣”的敲个不停,红夹克的屁股像触电了一样,“噌”的一下子跳起身子,一步当两步走的跨到大门跟前,耳朵凑在门缝里,谨慎的压着嗓子对门外问道:
“朱哥,是你吗?”
只听铺子门外的人停止了敲门,小声而又燥怒的回应道:
“没错,就是你朱爷爷,妈的,磨磨蹭蹭,快点开门,想冷死你爹是吧!”
红夹克利索的把门打开,先前的那位黑西装就是他口中的朱哥,雪木村里的同行都认识他,一个来自东北的药材商,这人不仅酒量大,还满嘴跑火车,大伙儿都管他叫朱老吹。这个朱老吹对村里的人可谓是一句实话没有,还经常拖欠款项,所以雪木村里的其他人都不愿跟他做生意,要不是这些年日子过得不如意,红夹克才不想跟这个老油子有什么交际,想来也可笑,自己前几日竟然被这个老油子给忽悠懵了,信了对方的鬼话,在朱老吹一分钱没付给自己的情况下,自己先交付了一大批药材给他,这倒好,人家现在赖上了。
朱老吹一把撞开红夹克,他大步走进药材铺,站在暖灯前“呼哧呼哧”的喘着大气,红夹克看见两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人也跟着朱老吹进了药材铺。这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看着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偏瘦,一米七几的个头,长得其貌不扬,标志的大众脸,也许是想突出个性,他故意把自己的寸头染成了红色,女的倒是个大高个,体态肥硕,个头看着有一米九多,五官其实长得挺漂亮,高挺的鼻梁,一双大眼睛,宽大的脸上竟长着一张红丹小嘴,要是瘦个五六十斤,应该是个大美人儿,估计是为了配合她身边的男子,女人把自己的一头长发都染成了蓝色,自古红蓝配,红夹克猜想这二人多半是两口子。
朱老吹暖够了身子之后,走到那一男一女身边,对红夹克介绍道:
“这是你刀子哥和钉姐。”
红夹克客套的向那两人打了声招呼,又端来三杯雪针茶递给他们,朱老吹毫不客气的接过茶杯,而那两人却不为所动,红夹克无奈的笑了一下之后,便把剩余的茶杯放在了就近的茶几上,就其实他根本不想知道这两人是谁,但他注意到那名叫钉姐的女人,左手一直提着一个黑色皮箱。
朱老吹一眼便看出红夹克的心思,于是他对刀子哥和钉姐说道:
“那天,就是我和他看见的那三人。”
钉姐从衣服外套里边掏出一台手机,点出一张照片后,又把手机屏幕伸到红夹克眼前,问道:
“那三个人里边,有他吗?”
红夹克凑近手机屏幕仔细看了看,然后连忙点头说道:
“有他,绝对有他,我就算是瞎了也能把他给认出来!”
红夹克又跟刀子哥和钉姐细说了这几天的自己的监视情况,之后钉姐将手里的提箱放在茶几上,打开之后,红夹克看到了提箱里边装满了钞票,心中大喜,连忙对着那对男女鞠躬道谢。
刀子哥和钉姐走出药材铺,此时天已微亮,他们发现朱老吹并没有跟着他俩出来,于是刀子哥关上了药材铺的大门,他们听到屋内的两人正在因为分钱的事情而吵个不停,但是几分钟之后,争吵声随即变成了攀爬与跌倒的声响,还有屋内某些物品倒塌的声音,屋外的那两人又等了几分钟,直到屋内彻底安静了,刀子哥才开口说道:
“这次的毒,能处理干净吗?”
钉姐点着头说道:
“道上的新货,放心吧,再过一会儿里边就只剩下血水的痕迹。”
刀子哥打开药材铺的大门,露出一条门缝来瞧了瞧里边,然后满意的关上大门,跟钉姐一块儿离开了药材铺……
自从南宫蒲那天从温泉场回到韩烎的小木屋后,他就再也没和我们一块儿去泡温泉,身上馊了干脆就煮水洗澡。南宫藜的身体也在韩烎和南宫萍的照料下慢慢恢复起来,她整日整夜的粘着韩烎,也不管我们这些电灯泡的感受,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她是个十足的冰美人,没曾想,冰美人也有融化的时候,虽说我心里总有些空落落的,但看见这爱情的滋味儿如此之有魅力,日后的我一定要尝一尝!
刚刚过了白露,早上的气温冷得让人发抖,我和宁子初走出房车时,发现南宫蒲已不在车里,这已经是这几天的常态,他小子一准是到韩烎的小木屋里为我们做早餐去了。果不其然,当我和宁子初到了小木屋之时,南宫蒲刚刚炖好了的火腿松茸汤,于是我迫不及待的盛了一碗给自个儿,趁汤还冒着热气儿,嘴巴顺这碗边滋溜了一口,嗯!这滋味儿,鲜掉眉毛!浓厚的肉汤里有着松茸的山珍香气,火腿又使得汤头的变得醇厚,如此佳肴,喝上三大碗也不嫌多!
其实南宫蒲这人吧,虽说当引虫师的资质差了点儿,但没想到他竟有着出色的厨艺,韩烎的小木屋条件简陋,但他从山上采来的山珍可多了,南宫蒲将韩烎储存着的熏腊肉和山蘑菇以及野菜做成了一道道可口的佳肴,或炖或烤,或炒或煎,再配上在雪木村里买来的走地鸡蛋,手艺可不输轮胎店里的大厨。
据南宫蒲所说,他自己从小就好吃,也爱研究就吃的,所以在网上学了不少国内外的烹饪手法,只可惜生在南宫家,命中注定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在这个行业里施展拳脚,说完之后,我看到南宫蒲的眼神里透着一丝的不甘心。虽然南宫藜和南宫萍对南宫蒲的人生以及南宫家的各种束缚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但我和宁子初还有韩烎在听了南宫蒲的心声之后,无不为他感到可惜,我更是在心里叹息道,他的出身还真是枉费了他的好厨艺。
吃饱喝足之后,南宫平照旧轰我和宁子初、南宫蒲离开小木屋,她则要和韩烎一块儿为南宫藜诊治。我在小木屋外简单活动活动以消消食,最近泡温泉上了瘾,昨天在得知南宫藜这两天就能跟我们重新启程之后,我几乎一天泡三次温泉,看今天南宫藜那冷艳的模样重新回归到了大伙儿的视线当中,我估计离开这里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去泡个温泉,有谁一起?”
我向宁子初和南宫蒲问道。
南宫蒲一听泡温泉三个字,立马背对着我,假装啥也没听见。宁子初则是泡腻了,平时他就总说我是个澡腻子,先前好几次都是拉着他一块儿泡的温泉,这次他吃的太撑,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一点都不想动了。
成,那我自个儿享受去了,正想下山,就听见小木屋里传来一阵女子撒泼的叫骂声,紧接着就是各种东西倒塌滚动的声音,等屋内安静下来之后,小木屋的门才慢慢打开,韩烎从屋里走了出来,他背着一个竹篓,腰上插着一把镰刀,我看到他身后,屋内的南宫萍把南宫藜揽在怀里,任由南宫藜抱着自己放肆的哭泣着。韩烎没有回头,他看见我要去泡温泉,于是对我说他自己要去温泉山那边采药,顺便也去泡个温泉,让我跟他一块儿过去。
到了温泉山后,韩烎并没有着急去山里采药,而是和我一起去泡了温泉,由于是早晨,雪木村里的人都在山下忙活,所以这个时间段是我最喜欢的泡澡时光,今天的温泉场内更是清净,走进来一路,都没看见除了我和韩烎以外的第三人,就连之前总能遇见声称自己喜欢早晨泡个澡的红夹克,今天也没见着,于是我和韩烎选了个最大的温泉池,准备泡个痛快。
由于我的八卦之心已经躁动了一路,终于在温泉里忍不住对韩烎问道:
“刚刚,你们俩,吵架了?”
韩烎并没有避讳这个话题,他把身子靠在池子边的岩石上,看着清晨蔚蓝的天空,深吸一口气,许久之后才缓缓吐出,然后说道:
“她始终不明白,不管怎样,我跟她都是不可能的。”
其实刚刚我跟韩烎一块儿下温泉池子的时候,我便注意到他的肚脐位置上,以肚脐眼为中心,围着一个像是淤青一样的圆形图案,直径大概有十五厘米左右,上边都是些类似符箓的符号,乍看倒有几分像是个大铜钱印记。
韩烎指着我的右手臂,他的视线落在了我右手臂上的困虫咒印上边,他说道:
“那个就是困虫咒印吧,我之前在院里听说过,据我所知院里可没几个愿意去尝试,你也算胆子大了。”
我低头看着水面苦笑了一下,内心的无奈在我脸上表露无遗。
韩烎:“其实,你的事情我最近也听说了一二。”
他继续说道:
“你体内的那颗丹,既是灵魄丹,又是丹鬽,这确实挺罕见的,就算山鬼不抢,也会被其他的布衣觊觎。”
既然韩烎提到灵魄丹,我不禁向他问道:
“这灵魄丹,真的那么好?真有人会相信吃了这颗丹药就能成仙?”
韩烎一只手从水里抬起,他的掌心朝上,五指合拢,试图把水抓到手里,可那温泉水还是顺着他的指缝流回到了温泉里,韩烎看着掌中流失的热水,他问我道:
“你可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去买彩票?”
我对买彩票这种事情向来不感兴趣,于是冲他摇摇头。
韩烎笑了笑,说道:
“大概是六千万,而全国的彩民则有两亿左右,这世上总会这种人,他们会为了自己内心那不着实际的欲望而花费出自己的半生,甚至是一生的时间、金钱和体力去将其实现。”
韩烎用温泉里的热水洗了洗脸,然后继续说:
“长生不老,羽化成仙,听着是多么的诱人,而对于那些方士、炼气士来说,这种永生的欲望会让他们欲罢不能,长此以往,他们便会成为这种欲望的奴隶,为了长生不老,为了成仙,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为此去修炼丹石,去隐洞修行,更有甚者,就算让他们去杀妻食子,他们也会在所不惜,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他们的来说,诱惑力亦不亚于毒品对瘾君子的吸引。”
韩烎又把视线放在了我手臂上的困虫印上,他说道:
“我知道你的合神就是丹鬽,它想出来就让它出来吧,这儿会也没其他人。”
我举起右手,靖仔出现在我的掌心上,他顺着我的手臂坐在了我的右肩上,叹道:
“啊~这里真舒服……”
“韩兄,你怎么知道靖仔想出来?”
我问韩烎。
韩烎指着他自己肚脐附近的图案说道:
“看见这个了吧,这是常字门的截神咒印,其实五门都有各自的截神印,清理门户时,就会用上它。”
我想起南宫蒲在镇上的卫生所里跟我们说过,韩烎因为和南宫藜的事情,被尝字门废了修为,看来这个截神咒印就是他修为尽失的证明。
韩烎低头看着他自己的截神咒印,说道:
“之后我研究了这个咒印很久,连同咱们这行所有的符箓和咒术都琢磨了一遍,才想明白了一点,截神咒印是将引虫师体内的合神异虫连同内息一起,彻底封印在七轮之中的一轮里,除非引虫师死了,不然他体内的合神将永远存与他体内,可偏偏又用不了,内息也用不了,这样也就成了一个废人。”
我故意避开一部分话题,对韩烎说道:
“你研究过咱们这行的符箓和咒术?难怪,看来你刚刚看出了我困虫咒印的变化,所以才知道靖仔想出来,是吧?”
韩烎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我,只是看着我不顾靖仔的抗拒,用手压着他的小脑袋,试图将他泡在水里。
想到刚刚哭泣的南宫藜,我又问韩烎道:
“其实,以南宫藜的脾气,她应该是愿意自废修为跟你一块儿过日子的,你就不想?”
韩烎看着天上飞过的大雁,说道:
“当然想过,从我被尝字门赶出来那一刻开始,就想过,但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疑惑的问道。
韩烎闭上眼睛,冷静的对我说:
“小藜的父亲在我被赶出尝字门后不久就找过我,若是我真想带小藜远走高飞,小藜父亲一定会先我一步把小藜的心智剥夺掉,让自己女儿下半辈子都变成一个植物人,另外,我师父何纯也会将我体内的合神彻底从我身上剥离,我死了不要紧,关键是我的合神也会因此被废掉几百年的修行,甚至也会跟着我一块儿殒命,我不能这么自私。”
听了韩烎的话,我沉默了好一会儿,都他妈什么年代了,还干涉别人的婚姻自由,五门有时候还真是操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