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宣州城。
山间云雾缭绕,烟雨蒙蒙,陵山顶峰穿入云霄,不见其高,远处湖面不似往日平静。
南宫御身着青衣,烟雾拂过他刀刻笔勒的五官,绝伦又妖邪的面颊有些阴沉,他立于津湖岸边,湖面波光潋滟,又似激流勇进。
时而传来他咳嗽不止的声音。
他看着那些人打捞沉船,迟迟不见九转金丝盒,他沉下肩去,脱下鞋子。
赤华连忙阻止道:“少家主,您水性不好,此前日夜赶路,宿于山间,受了风寒,万万不可下水”
“我们已重金悬赏,若是被人捡到,定会归还”
南宫御垂下眼眸,冷冷道:“让开”
赤华跪在岸边石子,沉声道:“少家主,您不能下水”
南宫御不顾劝阻,纵身一跃。
湖面之下,南宫御仔细寻找,那青色衣衫,发丝浮起。
他逐渐向着湖水更深处游去,只觉眼睛有些酸涩,体内的牵姻蛊翻涌不止:
“表妹,我定会医好你”
他看见远处有不少漂浮物体,向着那里游去。
是几只箱子,和一些衣裳。
每只箱子上都有锁,南宫御想要用发簪打开那锁,却无用,他在水中力量减弱。
南宫御用力握着锁,一次又一次使劲拽着那锁,他的手被锁片刮伤,他握紧拳头,一拳捶打在锁上。
锁被打开,他在箱内翻找,没有那只九转金丝盒。
他来到第二只箱子跟前,他的右手满是血迹,鲜血顺着湖水飘散各处。
他忍着疼痛,用力拖拽,捶打在锁上,眉心拧紧,锁被打开。
南宫御连忙翻找,一层层药材下藏着那只九转金丝盒。
他鲜少露出笑容,嘴角漾起一个弧度:
“找到了”
他像捧着宝贝一样,向上方游去,慢慢,只觉浑身失去力气。
呼吸不畅,他想要拼命游上去:
“锦儿,等我”
一种窒息感扑面而来,蔓延全身,他的双手都是血迹。
他虚弱的闭上双眼,抱着那只九转金丝盒,身体逐渐向下方沉去。
脑海中浮现初见她的模样。
九年前,统元二十四年,长安城。
屋内躺着的那奴隶主妇人全身几道伤口,中毒后皮肤生出朵朵桃花瓣,快速腐烂。
她的眼睛流出红色血迹,捂着眼睛大喊道:“我看不见了,救命,疼,杀了我”
很快,她失去声音,心脏停止跳动。
南宫御仔细在屋内寻找,血腥味吸引着他,他转身回眸。
向着那扇门走去。
轻轻拨动屋门,南宫御明眸震惊。
只见。
她浑身脏兮兮,那件破烂不堪粗布衣裳遮掩不住她的伤口,膝盖,手臂上道道血淋腐烂鞭伤,火钳烫伤痕迹。
她头上一片头发被扯掉,有些发脓腐烂,指尖皮肤溃烂,脚面骨头外露,蜷缩在开着的屋内那一丝夹缝后。
浑身颤抖。
凌乱的发丝下一张花猫脸,眼神满是恐惧不安。
南宫御俯下身去,手伸向她,她反射性的遮挡住自己的脸,那只胳膊还在发抖:
“别..打.我”
南宫御眼角冷淡:“不打你,跟我走”
穆锦安缓缓放下手来,睫颤,一直看着他的脸。
南宫御手指拂过,将她嘴角血迹擦拭干净,看她一颗牙齿掉落,眉毛被烧掉半截,冷冷道:
“别怕,他们都死了,我带你回家”
南宫御抱起穆锦安,碰到她身上的伤口,她痛的大喊:
“痛”
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他眉心蹙起,羽睫微颤,看着她的眼睛,脸色微怒,又恢复平静:
“轻点咬”
南宫御抱着她,觉她单薄瘦弱,只剩下一把骨头,似乎还没有自己一把剑重。
穆锦安咬着的牙齿松开,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沾染他的青衣,小手发抖的想要去擦拭他衣衫上的血迹。
南宫御星眸微转,口中淡淡道:“无妨”
穆锦安的手停在半空,又缩了回来。
他抱着她,脚步轻盈,离开。
身后火焰灼热,烟雾漫天,那几人,那屋子,院子葬于火海。
化为一片灰烬。
她被梳洗干净,小脸蜡黄。
一个月后,宣州城南宫府。
那日。
穆锦安站在院中那株桃花树下,一身桃夭娇粉衣衫衬的她娇俏可爱,南宫御比她高两三头的样子。
她一直不愿开口多说几句话,南宫御阴沉着脸:
“坐下”
穆锦安端坐于石凳上,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脸。
南宫御掀开她的衣袖,将药粉敷于穆锦安的伤口之处。
穆锦安忍不住疼痛,甩开胳膊,大声哭喊道:
“痛死..了,别..敷药”
南宫御伸出自己的手腕,冷峻的五官没有多余表情:
“咬着”
穆锦安脸上泪痕未干,一口便咬在他的臂膀,虽是隔着衣裳,但南宫御有些疼痛的蹙眉,连忙给她上药。
随后,疼痛逐渐麻木。
南宫御见她痛的“龇牙咧嘴”,只好在她的伤口不停的吹着,减轻药物的刺激痛感。
南宫御收起药瓶,见穆锦安还咬着自己,便道:
“好了,松口”
穆锦安缓缓松开,蚊子嗡嗡小声道:
“你叫..什..么名字?”
南宫御垂眸,起身离开,又停下脚步:“我叫南宫御,是你的表哥”
穆锦安怯懦的声音传来:“表哥”
南宫御站住脚,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叫自己表哥,救她回来这些日子,她每日除了哭,就是关起门来,蜷缩在角落。
南宫御转过身来,眼眸划过一抹柔情:
“何事?”
穆锦安缓从石凳移开,站起身来,眼神忧惧,挥挥手道:
“表哥,你不会..赶..我走吧,这里有..饭吗,要..干重活..吗”
南宫御这些日子已经发现她有些口吃,期期艾艾。
南宫御星眸寒气,想起杀那毒妇时就该将她千刀万剐,他垂眸,语气温柔几分:
“不会,这里是你的家,你是南宫家的小姐,不用干活”
穆锦安松下一口气,嘴角微漾起,头低到膝盖,鞠躬道:
“多谢..表哥”
南宫御见她行礼有些怪异,不是拱手礼,也不是躬身,眼眸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随后转身离去。
坐在案牍前,南宫御看着自己臂膀上的牙印,一个接着一个,有些泛红,有些出血,他将药粉敷在牙印上,眉心微蹙。
案牍上的一摞医书,每一页被他翻得泛黄,皱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