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从来没见过爹,从记事起,就知道奴婢是没爹的。倒是问过娘几次,但每次她都极生气。最后一次问她,她打了奴婢耳光,也是从那次之后,她好似打顺手了,凡有不高兴或是烦心的时候,她就打奴婢。”
王氏手里捏着帕子,狠狠地捏着。
“再后来,有一段时间一个男人总来,他在的时候,娘很高兴,都不许其他人再进屋里。娘还让奴婢喊男人,爹。那个男人买好多好吃的给奴婢,还给娘买衣裳料子。那个时候,连房东都说她交了好运,等到入了秋,那男人盘了银子回来,就带她去江南了。
“只是,没等到秋天,那男人突然就不来了,娘很是着急,托了人去找也找不到。却有放利子钱的人上门来向娘讨银子,娘不知道怎么回事,瞧着那一页页借据,全都是娘画押的手印。娘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跑回屋子翻着装银子的罐子,果然是空的了。
“原来,那男人是骗子,他哄得娘给他担保借了银子,又把娘这几年伺候人挣的银子都偷走了。那天奴婢记得非常清楚,不敢动。她每说一句话就会拿着那个小木条抽奴婢一下,每骂一句那个男人,就会再抽奴婢一下,从肩膀抽到脚后跟。
“后来,她喝多了,奴婢给她倒酒时不小心把酒罐子打碎了,她疯了一样揪着奴婢的头发,说是丧门星,是拖油瓶,是讨债鬼,说早知道奴婢这么不中用,当初就不该处心积虑地带出来。总之,那一夜奴婢以为要死了,甚至都看到天上飘来飘去的什么东西来接我。
“早上的时候,奴婢是被人晃醒的,那人见我醒了一个劲说奴婢命大,还好是夏天,若是冬天一定就没了。后来,那人进了屋开始劝娘,再然后,娘就带奴婢去了‘如意馆’,改名叫俏娘。她不许奴婢与任何人说她姓苏,也不许说过去的事。”
苏青说到这里,心疼的厉害,仿佛感受到原主的那种伤心与无助,眼泪滴落。
王氏已是泪流满面,她伸出手去擦着苏青的眼泪,“别哭,好青儿,别哭了,以后你再也不会受一点委屈了,我向你保证。”
苏青定了定心神,笑道,“奴婢自进了西宅就再也没有受过那样的苦。吃得饱,穿得暖,还有银子拿。还认了柳妈妈做干娘,还来了东府伺候四小姐,现在又得夫人看重,做了二等丫头。奴婢十分高兴,奴婢不会再哭了。”
王氏听着苏青一口一个奴婢,心疼的更是无以复加。
“青儿,再说说你娘,她是什么长相,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比如痣或是什么的,你明白吗?”郭妈妈问。
苏青点了点头,“明白,娘是容长脸,眼睛很大,眉毛细长。长得并不是很漂亮,却很有那股子劲,奴婢也说不上来,就是很吸引人,好多人站在那里,她不用说话别人就能注意到她。而且她说话也与别人不同。”
郭妈妈听着刚刚苏青的描述,一个人的身影已慢慢进入她的脑海中,“什么不同?”郭妈妈紧张地问。
“就是每说一句话的结尾都会带一个啊字,或高声或轻声。比如,她要是说花开的好看,她会这样说,这花儿开得可真好看~~~啊。就是这样的语气。”
王氏与郭妈妈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不可置信。
“而且,而且,她卖奴婢的时候还很奇怪。”
“怎么?”
“她打算卖奴婢的时候就不太打了,也会弄些好吃的。‘如意馆’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人牙子的,她们会把那些干不了活没客人的卖出去。娘每次都问她们一个问题,那些人不能达到她的要求她就作罢。直到买奴婢的人牙子答应她的条件后,她才把奴婢卖了。”
“那人牙子答应她什么?”郭妈妈紧张地问。
“她让那人牙子必须把奴婢卖到怀南侯府去。只那人牙子说她没那本事,充其量卖到西宅。娘说那也行,今后能不能去东府就看奴婢的造化了。”
苏青说完这些,王氏手里的水杯“咣当”掉在地上,王氏抬起头看着郭妈妈一字一顿地道,“一定是她,是那个贱人,她偷了我的绾姐儿,她弄个假的来糊弄我,让我以为绾姐死了。然后她带着我的绾姐走了,让我的女儿受了那么多的苦,遭了那么的罪,我一定要找到她,我要让她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苏青看着王氏青筋暴突的额头,先是吓得连忙站了起来,冷静了一下后开始慢慢捋着今天王氏与郭妈妈反常的表现。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从两人的对话还有一开始对着她象验证身份一样的盘查,一个大胆的想法跃出她的脑海。
“夫人,您别激动,千万别激动,咱们还需要查证,总要先确定不是。”郭妈妈搂着王氏,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青儿,你还记不记得,你们没去‘如意馆’时住在哪里?”郭妈妈抬头看着苏青。
“是城西的十八胡同,门口有一个‘妙生药铺’的,只是不现在还在不在。”
郭妈妈点点头,“老奴现在就去,孔妹妹已去‘如意馆’打听了,看看能不能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咱们先弄清楚,然后才好走下一步,只是一切没确定之前,您一定要沉住气,不能让别人瞧出什么来,对您和青儿都不好。”
王氏已然平静了许多,闻言点点头,“你快去,你亲自去城西什么十八胡同去打听,越详细越好。”
郭妈妈哎了一声,“青儿,你在这里陪着夫人吧,想必夫人有许多话要与你说。”
“是,只是四小姐那里,刘妈妈交待奴婢要......”
“不必理会,我会安排的。”郭妈妈又蹲在王氏身边,两人耳语了几句后匆匆走了出去。
苏青看着呆呆坐在那里的王氏,不管她的猜测是不是真的,她都可怜王氏。这些年,她一直沉浸在失去长女的痛苦中,把全部的遗憾和爱都转移到孟绮身上,把孟绮养成那样一个性子,如果原主真的是孟绾的话,那这一切又是怎么发生的呢?原主那个“娘”又是怎么回事?
王氏缓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苏青站在那里,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见自己瞧她,带上讨好的笑给自己倒了茶端了过来,“夫人,您好些了吗?喝口茶吧,您的情绪真的不能这样大起大落,对您的身体不好。”
王氏接过茶小口地喝着,并不是平日里喝的茶,而是郭妈妈专门为她配的养生茶。
“是不是让我和秋霞弄糊涂了?”
“是,刚开始以为您找奴婢来,是想问昨天或是四小姐的事呢。”
“昨天是你救了我,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正好你那坠子在我眼前晃,因着我那时并不是很清醒,只瞧了个大概。直到我今天回到善知堂,秋霞与我说起,昨天你救我的时候,露出的后腰有一块月牙的胎记,我们才把这两点合到一起,把你叫来要印证一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