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绾进得屋来时,并没有外人,孟绣正拿着王氏给她的添妆打开看。
瞧着那平淡无奇的头面,孟绣觉得与那些华而不实的比起来已然是十分用心了,就这上面的宝石珠子都可以拆下来换银子使的。
“多谢大伯母,听说大伯母这阵子身上爽利了不少,想来也会越来越好。只我怕是没有机会对大伯母尽孝了,好在有二姐姐和四妹妹在京中陪伴,想来,大伯母定会福寿安康,平安百年。”
王氏瞧着进来的是孟绾,屋里也没有旁人,笑着止住孟绣要盖上匣子的手。
孟绾上前,轻轻把那头面拿了起来,掀开下面的红绒布,一叠子银票出现在眼前。
孟绣惊讶地抬头去瞧王氏,又看了看孟绾,“大伯母,这,这......”
“我怕你屋子里有旁人就放在下面了,本想着回头再告诉你。这会儿既然只咱们几个,索性拿出来给你,你放好了,莫要被她们知道。这是大伯母给你压箱底的钱,你要记住,什么都是虚的,唯有这银子是真的。且你初到那地儿,人生地不熟的,上下打点,添置物件哪里都需要钱,也要留一些以备不时之需才是。”
孟绣瞧着被王氏贴心地换成十两到一百两面值不等的银票,抱住匣子泪如雨下。
“大伯母,谢谢您,谢谢您......”孟绣的声音里带上哽咽,把匣子交给奶妈妈,转过身跪在王氏跟前,端端正正地磕了头。
孟绾与孟绮上前把她拉了起来,王氏眼角带泪,“好孩子,有什么事就写信回来,不方便与她们说的,告诉大伯母,千万不要一个人受着,记着,京里还有你的亲人。”
孟绣擦着眼泪,“是,我记下了。原本我还想着,我这一走就是了无牵挂的,京中已没有会想念我的人了,只没想到,大伯母这样待我,想我以前,以前......四妹妹,我与你说......”
孟绮握住孟绣的手,扭头对王氏道,“娘,您先回去吧,我们姐妹三人好好说说话。”
王氏看着姐妹三人,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孟绣几句由着郭妈妈扶着回去了。
姐妹三人站在正房门口看着王氏出了院门,默不作声地回了东屋。还没等孟绾张口,只见孟绣对着孟绮就是深深一鞠,腰弯成了九十度。
而孟绮就站在那里瞧着孟绣,也不吱声,屋子里安静的很。孟绾冲着服侍的下人们摆了摆手。串儿拉起元月的手,与孟绣的奶娘出了东屋。
“三姐姐,我原谅你了。”
孟绣直起身来,一张脸上泪痕尤在,“你,你都知道了?你说你不记得,是怕我被责罚是吗?”
孟绮先把孟绾拉到椅子里坐下,回身拉起孟绣的手,“对,我知道,虽然我知道你是不得已帮孟绢,但我那时候是真的生气。我平日里说话厉害了些,爱掐尖要强,有时对你的语气不好,许是让你失了颜面,受了委屈,但我从来没想过坏你。而且你每次受了二婶婶或是别人的气,我都是向着你的。更别提,我娘对你比二婶婶还要好,我真不明白,你为何要帮孟绢害我。”
“我,我,对不起,四妹妹,我一直想与说声对不起,是我不好,你骂我打我都成。”
孟绮把孟绣也按到椅子里,给两个姐姐每人倒了一杯茶,“落冰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感觉我前十几年好似白活了,而我又像是重活了一世一样。我知道你难,毕竟三婶为你寻了这门好亲,你总要报答她的。”
孟绣想开口,孟绮却伸手制止,接着道,“而我以前,说实话,对你真的不好,你夹在我们两个嫡女之间,确实是小心翼翼,一个也得罪不起的。所以,我想开了,也原谅你了,我没有说出你来,因为我说不说都改变不了我的命运,那我又何必扯上你,让你不好过呢,你一个庶女,已然十分难了。”
孟绣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下下滴落,孟绾扯过帕子递了过去,孟绮看了一眼这位二姐姐,她对自己刚刚说的那些,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显露出来。
说是在王府过得也不好,周钰待她并不亲近,成亲第二天就去柳树胡同寻乐子。且两人还当着下人的面吵架,那院子里也是乱七八糟,由着下人闹着。
可孟绮不信,瞧着孟绾那红润的脸颊,那温和的微笑,那淡定的眉眼间流露的自信与怡然,这并不是一个不受丈夫喜爱,在院子里做不得主的女人该有样子。
上次瞧见孟绢,强颜欢笑才是那个情形里原本的样子。
好一会,孟绣收了泪,看着孟绮,“我知道,一开始我就是被三婶和大姐姐利用的,她们拿着为我寻亲事来引诱我。那个时候,你与二姐姐都定了下来,孟家四位小姐,只我还悬着,且没有人为我操心。我之所以着急答应三婶婶和大姐姐,其实还有一件你们不知道的事。”
“什么事?”孟绾问。
孟绣轻蔑地一笑,“我那好嫡母,你们的二婶婶,想要把我许配给她娘家那个死了老婆的侄子。”
“什么?”孟绮皱眉,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经常到孟家来打秋风的柳氏的侄子。
膀大腰圆,下巴上的肉,好似没有脖子一般,那肚子大的更是连脚都看不到。偏偏个子还不高,一走三晃,每次来都需要人扶着,瞧见她们几个,舔着一张脸,妹妹,妹妹喊个不停。
孟绾倒不知道这个人,也没见过,瞧着孟绮嫌恶的样子,就知道不会是好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孟绮问。
孟绣冷笑,“有一次陪着母亲回娘家,在院子里遇见表哥,给母亲请完安后,也不走,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眼睛一个劲往我身上瞧。我低着头都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如同蛇芯子一样让人不舒服。可偏偏母亲却与他聊了起来,且还让我陪他聊一会,她要先进屋。”
“呵,二婶婶这也太......”
“回来的路上,母亲话里话外地夸他,说什么知根知底,谁要是嫁进去,那就享福了云云。”
孟绣端起茶喝了一口,继续道,“原本我还怀着饶幸的心思,想着,我的婚事虽说母亲能做主,但总要祖父与祖母点头才是,而他们未必会允许我嫁到柳家,且还是那样一个男人。只是没想到,就在三婶婶与我提起吴正达这个人的头一个月,我与母亲给祖母请安后自己先回去,帕子却落在祖母房里,去取时,在门口听到祖母与母亲说的话。”
“她们说什么了?”孟绾问。
“只听得两句,祖母说祖父必是不肯的,但也不是绝对,若是有了非嫁不可的理由,也只能嫁了。让母亲自己想法子就成,只有一条,做出的事,不可丢了侯府的脸面。”
孟绾叹气,这宋氏是疯了吧,这样的话也能说,这样的主意也能同意?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孟绮幽幽地道,“我是说,我知道祖母为什么不反对你嫁去柳家了。”
“为什么?”孟绣盯着孟绮问。
“二婶婶以前帮过祖母一个大忙,是瞒着所有人的忙,二婶一定是以这个要挟祖母,或是劝说祖母答应的。”
孟绾见孟绮并没说出是什么忙,心里知道,一定是孟绮知道的前世发生过的事。
孟绣愣了一愣,并没有细问,而是继续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真是心如死灰,想着连祖母都不反对,若真让她们把事情做准了,我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所以,在三婶婶提出吴正达的时候,我答应了。当然,我也不是立时答应的,我是见过他之后才应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