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郡王府的马车是最后离开皇宫的,周映宁被芳华要求留下侍疾,胡氏就算再不愿意也没办法,现在想着在坤宁宫里发生的一切还好似梦一样。
原本都是好好的,那首曲子她听了无数遍,知道要到结尾的时候,她还长长松了一口气,想着明天满京城都会称赞郡王府三小姐的品貌才情,心里说不出的得意。
可是,那琴弦怎么会断?从家里走时检查过一次,临上场前又检查过一次,且她还怕有人做手脚,那琴一直由着贤妃娘娘宫中的女官拿着的。
难道真的如那太医说的是映宁手劲过猛而导致那琴弦松动乃至崩裂?这怎么可能,一个弱女子,只是用力压一下琴弦,又不是劈柴,力道再大能大到哪里去?
可若不是这样又如何解释呢,若只是断了倒也没什么,那琴弦却是被弹飞了出去,偏偏还打伤了芳华公主。
好在只是擦伤额角,虽长却浅,太医说好好敷药是不会留疤的,又给开的压惊药,自己走时,映宁正委屈地蹲在那里熬药呢。
周易恒冷着一张脸坐在君悦居正堂的上首,胡氏抹着眼泪把事情经过细细说了一遍。
周铭与谢芬听过后,一脸不敢相信。谢芬扭头问孟绾,孟绾却摇摇头,一句话没说。
周铮也是铁青着一张脸坐在那里,他鲜少有这样表情的时候。今天是怎么回事,承天殿那边洪哲好不容易布置好的,因着孟绢坏了事,使得孟绮今天并没有参加宫宴,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整个计划都被打乱了,更重要的是在景王收到洪哲十足肯定的消息之后,动用了藏在承天殿一颗很深的棋子。
没有孟绮,针对瑞王的算计力道就小了很多,看着瑞王与端王先后出了大殿,后来只瑞王回来,却不见端王,周铮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外面的事不顺利,实没想后宫也出了意外。
“那琴呢?”周易恒问。
“当场就被芳华公主摔了。”胡氏按着太阳穴,那可是她花了大价钱寻来的古琴,满大夏朝就那一把。
“摔了?”周铮转过头,“娘,您与三妹妹确定出门时那琴是好的?”
“当然,秦夫人还单独指点了她,尤其是最后压拍那里。”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头爬行两步到周铮脚边,刚刚磕过的额头还带着血丝。
“奴婢真的检查的十分仔细,昨天晚上还细细上了油,一根弦一根弦地查验过的,奴婢不敢有半点马虎。”小丫头又爬到胡氏脚边,“王妃也是亲眼瞧见,奴婢把琴交给了贤妃娘娘宫中的女官的。”
胡氏看着这个抱琴丫头,厌恶地摆摆手,“先关起来吧。”
洪妈妈应是,上前把小丫头拖了出去。
“这就奇怪了,从家里走时好好的,不只这丫头检查过了,秦夫人也看过的,三妹妹还练了两下都没问题。到了宫里又是贤妃娘娘宫里的接过去的,难不成……”周钰似笑非笑地道。
“不会,贤妃那里不会出错”胡氏冷声道。
周钰两手一拍站了起来,“那就只能说三妹妹运气不好了。父亲,若没什么事,我们先回去了,这一大天的连口热的都没吃上。”
周易恒揉了揉额头,“急什么,端王是怎么回事?知道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怎么从离席到散宴都没再瞧见他?”
周钰一脸惊讶,“父亲指什么?我可是一直与高扬和李赫他们在一起的,我连端王几时出去,瑞王几时回来的都不知道。您问我,还不如问三弟了。”
周铮抬头去瞧周钰,吃过元宵去承天殿的一路上,就听得他们那几个浪荡子谈天说地的。几个人甚至还绕去西北角那边走了一圈,回来后,一个个脸上都神神秘秘的样子。
若不是李赫是贤妃的侄子且是在宫中,他都要怀疑周钰是不是有意去做什么了。
谢芬见周易恒没接周钰的话,站起身道,“刚才听二弟说,怕是大家都没吃好吧?不若儿媳妇让小厨房弄点热乎的?”
周易恒点了点头,今天的事太让人意外了,宴到一半,端王与瑞王先后出去了,而皇上也没多问。等着瑞王一个人回来后,不知道与皇上说了什么,皇上脸上已十分不好看了,待听得坤宁宫送去的消息,皇上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临走时,好似听他对着太子说了一句,“带他过去。”
因着是后宫,对于芳华公主被周映宁误伤的事,周易恒与周铮再着急也没办法,只能干等,真是又惊又怕,又饿又累呀。
“不劳大嫂了,我们还是回清和园吃一口。”周钰说完去瞧周易恒,周易恒也知道从这个儿子的口中问不出什么来,“回去吧,实不知道今天端王与瑞王是怎么回事,等明天听宫里的消息吧。”
孟绾站起身,跟在周钰身后行礼告退。
胡氏看着孟绾那件斗篷,头又开始疼了起来,她是真的不舍得做还是知道了什么?
没一会,洪妈妈指挥着小丫头端上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鸡丝面来,众人饿了一天,坐了下来沉默地吃了起来。
周铭已吃过,却不好这样干坐着,索性又吃了一碗,谢芬则忙着为几人布菜。
一时饭毕,周易恒打发周铭和周铮回去,屋子里只余夫妻两人。
“王爷,映宁不会有事吧?”胡氏担忧地道。
“不会,但折腾一下是免不了的。不管什么原因,映宁伤了芳华公主是大家都亲眼瞧见的。”周易恒轻轻拍了拍椅子扶手,“可惜,那琴被芳华公主摔了,就是想查证都没有法子了。”
“王爷是怀疑有人动手脚?”胡氏想着芳华捂着额头怒气冲冲地走到周映宁身边,扬起手就要打周映宁,却被紧跟在身后的永安公主拦下,芳华一回身,拿起那琴狠狠摔在地上。
“不然怎么解释?”
“可是刚刚您也瞧见了,咱们没有任何一个环节有疏漏的。”胡氏也着实不解,“贤妃娘娘那位女使是一直跟在娘娘身边的,平日里与景王妃关系很好,景王妃因着今天的宫宴还特意交待她上些心的。”
周易恒点了点头,“许是天意吧。我当时就不同意你让映宁出这个风头,郡王府的小姐哪里用得着,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胡氏听着周易恒声音里隐隐的怒气,叹了口气道:“妾身还不是为了王爷,为了咱们王府。”
说完站起身来,“自妾嫁于王爷,打理内宅,照顾族里,不叫王爷分心。虽然妾不知道王爷对于朝堂之上是如何打算,但每每听说些什么,总是心惊胆颤,总想为王爷做些什么。”
周易恒走到炕边坐下,没错,朝廷现在真是风云变幻,皇上的性情谁也琢磨不透,也不敢琢磨。年前的时候还因为赈灾粮的事差点把太子的头打出个洞来,今天却又当着众人的面把太子好个表扬,更是隐隐透露出要让太子在清明代为祭祖的意思。
皇上膝下几个成年儿子,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位置,每一位都有一群追随者,都在蓄势待发。
在众人都知道周铮与洪哲走的近的情况下,胡氏说瞧好了忠国公府的小儿子,想着忠国公府在京里的地位,倒是可以一用,他要让人看不出慎郡王府的动向和意思。
所以,障眼法越乱越好。
但忠国公府向来是为着皇上效力的,他们家的姻亲都不是大家世族或是王公大臣,胡氏这样一厢情愿,周易恒属实不看好。但瞧着孟泽文的确是一位难得的青年才俊,就像胡氏说的那样,总要试一下的。
只没想到,精心谋划的让周映宁出彩的宫宴却是丢了脸。外人不会想是不是琴的原因,他们只知道是周映宁用力过猛扯断那琴弦伤了公主。
伤了谁不好,偏偏是芳华公主,一位任谁提起都揉额头暗道倒霉的人。
芳华公主的母妃是皇上的表妹,虽然差着五岁,但也算青梅竹马,感情很好,随着皇上登基之后,被封淑妃。只这位淑妃虽然得皇上喜爱,却没有子女缘,十多年里,生了三个儿子都没养大。
也是因为这个,皇上十分怜爱她,加之又有打小的情意,就算太医说无法再有孕时,皇上依然不放弃地为她寻药。正当皇上想着不若过继一个放在淑妃名下养着的时候,淑妃居然又怀孕了,这对于已经34岁的淑妃来说既惊喜又害怕,毕竟年纪在这里了。怕生不下来,更怕养不好。
因着年纪大,加之常年吃药,淑妃的胎相一直不好,还没足月就生了芳华公主,因为她自己没有力气,产婆往外拉芳华的时候用力过猛,导致她右脚跛足。
而生下芳华公主的淑妃娘娘没多久也去了,皇上很是伤心,把芳华公主抱到坤宁宫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