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灭天门的名字还是我来解释吧。”
放下求索居的侍者工作,跟随王遥等人一起过来的陆漫漫抢在引领者回答之前接过了话头。
陆漫漫没有任何爱好,对任何事物也都提不起兴趣。
对她来说,唯一能称得上乐趣的事,就是每次见到师兄师弟之后,发现他们一直在逐渐变强。
可当她知道,今天王遥要去找十大门派的掌门,直接从委托涉及到的两位当事人身上寻找解决委托的方法时,她久违地提起了兴趣。
有很多人对小概率事件感兴趣。就像弱者在绝境中的翻盘总是能让人觉得热血沸腾、在赌桌上为理论就是负收益的赌局而兴奋的赌徒,小概率事件中存在的意外、奇迹,就是很多人觉得刺激的地方。
陆漫漫不相信意外,更不相信奇迹。
无论面对怎样的意外,她总是能平静地找到合适的理由去解释意外为何发生。因为事件只要发生了,那这个事件的概率就不是0。既然是概率不为0的事件,就只是思维盲区而已,根本不值得她意外。
而且,任何发生概率不为0的事件都是可以复制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所以当她知道王遥等人是异界圣人,看到周易道戳穿王遥的胸口,并听到他们对陆修远的猜测时,她也没有表现得特别激动。
只是因为对自己的养父有些好奇,产生了一定的求知欲。至于主动去探究这些奇怪事件的兴致,她是完全提不起来。
可是,如果一个概率为0的事件真的出现了呢?
在王遥讲完他的计划之后,陆漫漫沉寂的心境被打破了。
她的心里已经很久没有对某种事物产生渴求的情绪了,王遥的计划让她立刻决定放下手上的工作,选择跟着王遥来见证这个不可能存在的奇迹。
陆漫漫知道,引领者碍于身份,绝对不会说得像她一样细致。所以为了报答王遥让她再次感受到了探究未知的乐趣,她决定亲自出马,仔细讲解一下王遥的疑惑。
“灭天门是十大门派中唯一一个由多名圣人共同创建的门派,门派中传承的是多种学说杂糅在一起的思想、理论。”
“因为创建者中也含有名家的圣人,所以灭天这个名字其实与本意无关,是名家利用符号学解构后得到独属于他们的名词。”
“灭天门认为,世间万物必须以杀养生,不杀则不生,因此【天】性本恶。天恶所以要灭天,这是灭天门的第一个含义。”
“万物相生相伤是自然规律,但是人想活下去就要对抗不利自己的自然规律,对抗天数、天命。此举即为灭天,这是灭天们的第二个含义。”
“因此灭天门总体分成了两个方向,一个是以研究世间万物为核心的解析者,一个是以拯救众生为核心的行动者。”
“除了这两个方向以外,灭天门内还发展出了无数个派系。”
“派系与方向不同,方向是行动方针,派系是思想方针。灭天门中虽然派系无数,但值得重视的只有天命派与医家。其他派别大多持有的是一些不切实际的观点,所作所为也是颇为古怪。”
“天命派?”紫猷疑惑地眨了眨眼说道:“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跟他们的核心观念不同啊,他们不是觉得天是邪恶的吗?”
“符号学解构之后的词语,在日常应用中是会显得非常奇怪。这些名家武者有时候会发现一些隐藏在历史中的真相,但也有很多时候会造成歧义,让人理解起来十分困难。”
“总体来说,名家的指导思想还是利大于弊,所以灭天门在日常中会使用很多解构词语。现在你们可以提前适应一下,这样以后在面对灭天门的弟子时,就会更快习惯他们的‘胡言乱语’。”
“他们所谓的【天命】派,其理念是‘制天命而用之’。是借用阴阳、五行、数术等工具进行计算,将天生地长之物组合成为工具,实现对天地伟力的利用。”
“与借万物之力的古修士和借天地之力的道门不同,天命派的成果不是运用天地伟力,而是利用天地伟力,所以普通人亦可使用。据我所知,他们的一些成果可以让普通人跨三个大境界,完成只有宗师才能做到的事。”
“真是够杂的,将阴阳家的数术、儒家的制天命、名家的语言逻辑学、道家的无为都糅合到一起,他们这可以算是真正将杂家发扬光大了。”王遥也没见过这种奇特的门派,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不止如此,除了解析者之外,还有行动者。行动者是一群以拯救世人脱离悲苦境地为目标的人,他们主要做传播各类知识、穷人免费医疗、改进生产工具、与地方官府和当地世家配合改变生产关系、修建道路、破除迷信等事情。”
“我还能说什么?”王遥看了一眼身边的周易道和陈曦,发现她们也都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我严重怀疑这个世界比我们世界的文明层次要高得多。”
“墨家、教育家、纵横家、法家也都让他们学去了。九流十家除了小说家不仅都齐了,甚至还多了个医家。”王遥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其他我都能看出来,但是法家在哪里有体现啊?”紫猷问道。
“提高生产效率是富民,这是墨家的思想。修路则是富国,这是法家的思想。法家思想可不是只强调规则和中央集权的空中楼阁。法家思想的基石是信赏必罚,富国强兵。”王遥解释道。
“你一说小说家我想起来了,他们也写了很多小说用来破除迷信。他们写的那些恐怖小说看到结局就会发现,所谓的灵异现象都是一些器物在各种巧合之下造成的偶然事件。”陆漫漫补充道。
“小说版走近科学吗?”紫猷在旁边吐槽。
“我已经完全了解了。”
“这灭天门就是一群无产阶级唯物主义斗士,吸取百家所长,目的就是推翻邪恶天道的统治。”王遥抬起左臂,右腿向后、脚尖点地,做了个非常经典的前进姿势,一看就是个有着坚定信念的战士。
“天道真的是邪恶的吗?”艾比似乎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天道是不是邪恶的真的重要吗?”王遥反问道。
“无论天道是善是恶,只要众生面对的天道都是相同的,这就足够了。”周易道直截了当地对艾比解释道。
她可不像王遥,对艾比这种四岁大的幼女有那么高的要求。艾比这个年纪还不应该独自思考太多关于天道的事,她的知识储备与阅历还差得远,提前思考这些问题只会适得其反。
“就算我们更改天道,让自然对众生进行补益,现在存在的问题依然会存在。物质需求消失之后就会产生精神需求,精神需求的极致便是与生物交流或者观察生物交流。”
“这样一来,众生必然会成为新的‘天道’,主宰比他们弱小的生命,就如同现在强者对弱者的剥削奴役一样。只是从物质上的弱肉强食转变成了精神上的弱肉强食,本质不会有任何变化。”
周易道从精神需求的角度,简明扼要地解释了天道改变会带来的影响。
“可是天道对众生做出物质上的限制跟剥削有什么区别?”紫猷听懂了周易道的理论,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天道要对众生施加饥饿、困倦、寿命等物质上的限制。
“是为了提醒众生反抗。”王遥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只要读过历史就会发现,几乎每一个王朝被推翻,都是因为民众无法承受饥饿、困倦的影响,以及生命受到威胁。”
“劳动价值被压低,劳动时长逐渐增加。当自然灾祸降临的时候,饥荒、瘟疫、死亡便会催促那些忍耐着不去反抗腐朽制度的人行动起来。”
“如果没有这种扎根在灵魂深处最本能的恐惧,众生就会选择在他们已经适应的舒适圈内被压榨到时间尽头。”
“即便这个舒适圈并不舒适,甚至会对他们造成极大的身体与精神创伤,他们也不会选择主动打破这个压榨着他们的体系。他们的奴性甚至可以离谱到,主动推选那些没有任何工作能力的人作为他们的主心骨,只为维持现有秩序。”
“这种约束即是他们选择的自由吗,何其愚蠢。”紫猷说出这句话之后,似乎感受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框架。
框架即是约束,约束即是自由。
分割内外、定义内外的框架,本质上是内与外借助框架对自身的定义。
框架有什么错?它什么都没做,只是存在于此。
真正错的是内与外,错的是应该改变框架却没有改变它的人。
给思想套上道德的枷锁便可以获得社会层面的自由。
但是,道德是会变的。
社会道德取决于其所处的社会阶段。生产力与生产关系每次发生改变,社会关系都会发生改变,从而影响着社会道德发生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