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不必谢我,上回太子殿下仗义相救,小女说过欠太子殿下恩情,日后定当报答。”尤妙人本身无长物,能机缘巧合之下救司马长枭一回,是天赐的报答机会。
她满头青丝失去束缚,全都披散在肩上,衣裙破破烂烂,脸上身上也都挂了彩,看他的眸子却清澈如水。
司马长枭靠在一棵大树下,与她拉开一点距离,能将她看得更真切,“你是为了还孤的恩情才救孤一次?”
“这是原因之一。”尤妙人眼神诚恳。
“更重要的原因是孤不能死在大魏的疆土内?呵~”牵动伤口生疼,他还对她保持着笑容,这一笑的代价是他连声呛咳,伤口又渗出了血。
“太子殿下不该在大魏耽搁月余还不离去。”尤妙人盯着他的血洞,他不怕痛吗?
神思发散时琢磨过司马长枭一直不走定有缘由,但她实是想不通他明明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他为何还拖着不走。
“孤这下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司马长枭长嗟。
七剑将目光睇向这边,轻声对尤妙人道:“时候不早了。”
走出这片山林还需一些时间,天黑以后林中未知的危险更多。
尤妙人看着司马长枭,“太子殿下的暗卫在何处?”
“孤不知。”司马长枭对她坦然,似已十分信任她。
也是,司马长枭的暗卫在身边他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尤妙人眉间紧蹙,七剑带她离开上京,再顺便带上司马长枭显然不切实际。
在她凝神思索的同时,司马长枭意识到了一件事。
“你不是要回秋山行宫?”她不应出现在此地,看她的神情大有异色。
尤妙人默然。
司马长枭却忽然不顾伤处的疼痛,忍不住摇头失笑起来,似在某一刻让他知晓了一件令他无比愉悦的事。
“太子殿下有法子自保吗?”尤妙人看他表情奇怪,探问道。
“你想丢下孤自己跑?”司马长枭挑眉。她曾说与嬴陆离各不相干,即便她嫁给嬴陆离,她也并不爱嬴陆离,她想离开嬴陆离是吗?
确认这一点,司马长枭意志突然无比清醒和坚定。
尤妙人贝齿咬住下唇,还未做声,七剑扣住她的手腕,“带上他,你会陷入险境。”
七剑冷冷瞥向司马长枭,她没打算带上除她以外的人。
司马长枭是大晋太子,跟他一起逃亡,路上他们会遇到数不清的刺杀,极有可能丧命!
“不必管孤,你们走吧。”司马长枭向后倚靠。他明白他的处境,不会连累她。
他只是心里高兴,但他清楚,现在的他无法护她周全。
司马长枭没有暗卫在身边,他独自一人身受重伤待在随时可能会有野兽出没,或是隐藏刺客的山林中,任何意外都能摆布这场生死棋局,他或生或死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
而这局棋,最可怕的后果是要让魏晋两国所有的百姓来承担。
“太子可有万全之策,即可保住性命,又可安然回到晋国?”尤妙人不希望看到最差的局面——两国开战。
她没直接抛下他转身离去,已让他生出慰藉之心,她再这般管顾他的安危生死,让他不由得心湖泛起涟漪,潜藏在不为人知处的蓬勃贪念,忍耐不住想要恣意席卷。
“有。”司马长枭目光灼灼,瞧着她的小脸,“不过要先回秋山行宫,孤才能走下一步。”
只要他失踪,就处在随时可能被人刺杀的状态,反之,他如果站在天启帝面前,那他就是最安全的。
尤妙人沉下眸子,思索半晌,她才缓缓开口,“那小女送太子殿下回行宫。”
尤妙人想要一方自在净土,可若是国家都在打仗,她不论去向何处都不太平,又何谈净土?
她没恰巧遇上司马长枭还好,既然救下了他,她无法做到再眼睁睁看着他等死。
她不能连累七剑带着她和司马长枭一起离开,为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她先不走了,以后再等待时机离开。
这次本就事出突然,爹爹那边也没安排好……
闻言,司马长枭的目光更加灼热,他唇边挂着蜜意,“此刻跟孤待在一处,孤死了你也活不了。”
尤妙人管不了那么多了,赌一把他们能活着走出去。
“七剑,你认识哪边是行宫的方位吗?”
七剑听她指令,她心底更想带她走,可她若要留下,她就继续陪在她身边。
她给她指了方向。
“七剑,你等下不要与我们走在一起,你在暗处跟着我们,靠近猎区边界,你就不用再跟过来了,保护好你自己。”七剑毕竟是嬴奕要抓的逆贼,万一她的身份暴露,她会更危险。
“嗯。”七剑点头应声。
而后尤妙人让七剑用剑削了一截木枝给司马长枭作拐杖支撑身体,不能再耽搁时间了,他们要尽快走出去。
司马长枭非比常人,忍着伤痛他走路的速度一点都不慢,尤妙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
“太子殿下为何要来大魏?”伸手不见五指的林中,尤妙人跟他说着话,能驱散一些恐惧。
他在大晋当他养尊处优的太子有啥不好的,非要到大魏走一遭。
“孤这个太子并不像你想象中那般光鲜,孤若不煞费苦心筹谋,没准哪一天就会被拉下高台,落得连阶下之囚都不如的下场。”司马长枭语气里好似他经历过阶下囚的生活一般。
尤妙人以为他会随意应付她几句,却不想他竟会对她言明这些。
“世人皆会有自己的劫难,命运却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往往身在高位,你无害人之心,别人也会有害你之意。”尤妙人这话算是在安慰他吧。
司马长枭朝她侧目,无数个难安的时刻,他想象着有一人能在他耳边道出宽慰之语,她竟与他想象中并无二致。
他看她的目光不由得流露出深情,恰有月光透过树梢投射下,他用目光将她的眉眼五官镌刻在心上,轻声呢喃出声,“你的脸……”
尤妙人反射性摸上自己额头蔓延至右边脸颊上的疤痕,今日颠簸了那么久,又在林中乱窜了一天,她照不到铜镜,边角不会露出破绽了吧?
司马长枭早猜测她脸上的疤痕是假的,看她紧张的样子,不过是让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那日在承乐宫献舞的女子是你,对不对?”疑问的口吻,他心里的答案是肯定的。
自他在从平侯府见到她,听到从平侯唤出那声“灵儿”,他便有了猜测。
他脑海中浮现那抹石竹雅色的身影,广袖削肩,素约掐腰,毓秀灵均,延颈秀项,何等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也唯有她的真容能让久负盛名的南国第一美人和北国第一美人都逊色几分。
尤妙人讶然,不可思议,“太子殿下怎知……”
他问的猝不及防,尤妙人的反应太过真实,连谎话都不必再多说一句。
司马长枭只无奈一笑,她果真是一点也记不得他了。
这一笑又牵动伤口,好疼啊~
“太子殿下没事吧?”尤妙人还在纳闷,听到他的抽气声,她立即将他扶住。
这下他们靠的极近,近到他们目光相对,他看到她脸颊上的肌肤幼嫩,毛孔几不可见。
细把冰姿作玉肤,云软花娇,欺霜赛雪。
然而他的目光稍事下移,窥见她的衣领下,朵朵江梅春带雪,红痕霎时间刺痛了他的双眼。
司马长枭心沉到谷底,突然失态握住她的上臂,将她更近地带到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