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是半小时后。
下车时，周言初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在何兴记吃完饭正好一个半小时。
不早不晚，时间刚好。
在商业谈判桌上一则永恒的定律是，如果你想谈判更有效率，那么最好拖着你的谈判对手让他等一等。
等他耐心消磨得差不多，自然也就不会拐弯抹角。
周言初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进门时，握紧了宋昀的手。
两人刚走进酒店大堂，就有一个黑衣墨镜，身材高大的保镖走上前。
保镖恭敬低头：“周总，徐先生在那边等您，想邀请您过去喝一杯，希望您赏脸。”
周言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大堂角落的沙发上，徐屹洲一套深蓝色西服，姿态闲散地坐着，朝周言初举了举手中酒杯。
周言初没答应也没拒绝，气定神闲站在那儿。
半分钟后徐屹洲起身，长腿阔步朝他走来。
隔着一段距离，他热情打招呼：“周总，终于等到您。”
此时酒店大堂人来人往。
周言初看得出来，徐屹洲是真急了。
唇角勾起一抹笑，周言初扭过头问宋昀：“想先回房间，还是陪我一起？”
宋昀：“房卡在我这儿。”
没有房卡用不了酒店电梯，他回不了房间。
周言初笑了，握紧她的手：“那就陪我一起。”
徐屹洲朝周言初伸出手：“周总，终于见面。”
周言初轻握一下：“徐总。”
徐屹洲目光扫过周言初身边的女人。
长得确实漂亮，但他见多不怪，自动忽略。
男人嘛都一样，除了工作总得有点兴趣爱好。
他们这些港城人玩得更花，一个场合换一个女伴都很常见。
所以今晚，当从手下口中得知周言初带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排队去吃何兴记，他一点儿都不惊讶。
那是男人逗弄金丝雀的情趣罢了。
三人落座，徐屹洲起身为周言初倒酒。
港城生意场上的社交习惯又和江城不同，这边喜欢喝洋酒，而且以烈酒居多。
比如此刻，徐屹洲为周言初倒的是威士忌。
他坐下，拿起自己的酒杯，和周言初轻轻碰一下，闲聊般开口：“周总对何兴记感兴趣，何兴记老板是我朋友，下次周总报我名字，他一定给你打折。”
周言初笑了笑，看起来很随意地接：“何兴记确实不错。”
转身，他凑到宋昀耳边，很轻地问了一句：“在看什么？”
宋昀收回视线，摇摇头。
她只是惊讶于徐屹洲对他们的行程竟然了如指掌。
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
周言初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手背：“累了？”
宋昀：“没有。”
徐屹洲将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尽收眼底。
他三十出头，只比周言初年长几岁，但说话做事却是一副十足的老派作风。
此刻眯眼笑道：“周总有没有兴趣上我的游艇玩？游艇，派对，女孩子都喜欢这些。”
看向坐在一边的宋昀，他调侃：“漂亮小姐，你说呢。”
宋昀没说话。
周言初看着徐屹洲，漆黑的瞳孔静谧无波。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淡漠开口：“我陪太太来度假，一切社交活动，需要征求她的允许。”
徐屹洲听到这话，一时间瞳孔地震。
不是没听说周言初已婚，只是此刻见到这位从未露面的周太太，实在年纪小得让人意外。
自知说错了话，他半真半假：“原来是周太太，徐某有眼不识泰山。”
宋昀仍是安静。
周言初没松开她的手：“如果我太太对游艇有兴趣，我会替她跟徐总转达。”
徐屹洲耸耸肩：“好。”
他靠在沙发上喝酒，兀自将一整杯威士忌喝完。
周言初没说话，也没看他，一门心思在老婆身上的模样。
片刻后，徐屹洲起身告辞：“不打扰周总和太太二人世界，明天我在游艇等待二位大驾。”
周言初没挽留：“慢走。”
徐屹洲走在前面，身形魁梧的保镖紧随其后。
两人走远，宋昀收回视线，问周言初：“你打算去赴约？”
周言初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她，此刻抬手抚了抚喉结，唇边一抹笑：“这得问你，周太太。”
宋昀挑眉，明显的不信。
周言初唇边笑意更甚：“陪你来度假，自然你说了算。”
不论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宋昀就事论事：“没有免费午餐。”
周言初轻笑一声，伸手将她拉进怀里：“这是在担心我？”
担心称不上，但感慨，宋昀多少是有一点。
周言初的世界，似乎远比她以为的要大得多，也复杂得多。
周言初轻揉了揉她的发顶：“确实没有免费午餐，但也没有我周言初吃不起的午餐。”
宋昀看着他。
他明明就在眼前，却又仿佛站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周言初忽然话锋一转：“还在生气吗？”
宋昀睫毛颤了颤：“没有。”
有笑意从周言初眼底流泻出，他牵起她的手：“回去吧。”
两人往电梯走，路上，宋昀随口问：“那位徐总是谁。”
周言初：“好奇他？”
正好电梯门打开，两人并肩走进去。
宋昀看着他，沉默片刻，收回视线：“我关心你。”
环绕四周的电梯镜子，映出周言初此刻眼底的笑意。
周言初：“徐家是港城曾经的五大家族之一。”
宋昀没听说过：“曾经？”
周言初：“嗯。”
二十年前席卷亚洲的金融危机中，黎东呈破产跳楼。
他尚处于哺乳期的妻子得知噩耗染上抑郁，一年后孩子周岁生日，她跳楼追随亡夫。
黎家树倒猢狲散。
曾经港城鼎盛时代的黄金五大家族，从此只剩四大。
所以，也不怪这些港城富豪整日忧心忡忡。
谁都不想步黎家的后尘。
电梯内一片寂静。
宋昀不经意抬头，就见周言初正目光幽深望住她。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弄脏了吗？”
周言初收回视线：“没有。”
宋昀：“那你看什么？”
周言初沉默片刻：“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宋昀：“什么事？”
周言初：“忘买必需品了。”
宋昀：“……”
看他刚才严肃的神情，她还真以为他有什么事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