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
听到一阵爆裂声,平时悠哉悠哉不用担心凡尘俗世的江明穹内心第一次惊慌了,使尽一身老力从地上爬起来,却看到魔物已经消失了,黎苏还在原地,看起来没再受伤。
不仅如此,黎苏身旁还蹲了一个身穿苍穹山道服,身躯玉树颀挺的男子正在查看她的伤势。
越看江明穹越觉得这身形有些熟悉,这是哪个弟子,还挺……俊俏的!
他平日多在外面游历,但苍穹山的弟子他大都还是认识的,有这般身姿的不是他师兄首徒沈清川还能有谁,清川这孩子可是来得太及时了呀。
江明穹提着的心缓了缓,开口问道:“清川啊,黎苏如何,就是你身旁那个丫头。”
那男弟子闻言回首,一双乌玉般漆黑的眸子在这黑夜中显得沉静如水,并无半分沈清川那般温雅,江明穹霎那有些错愕。
那男弟子恭恭敬敬开口回道:“大师兄还在万剑山,我是陆寒舟,黎……苏她。”
陆寒舟顿了一下,意识到她叫黎苏,才接着道:“黎苏她还好,受了些外伤,魔气没侵蚀到身体里,待会再做些处理就行了,明穹师叔,您还好吗?”
来人正是揭了济世榜的陆寒舟,面上虽带着笑关心江明穹,却给人一种淡淡的疏离感,仿佛那些关切都只是停在表面言语而已,他的脚步并未挪动一步有想查看江明穹状况的想法,依旧单膝跪在黎苏身旁。
江明穹没在意到那些小细节,也没想那么多。
陆寒舟……这个名字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江明穹问道:“你叫我师叔,难道你也是白玉清的弟子?”
“是的,我拜入师尊门下不过几年光景,师叔常年在外,故而大概并不识得我。”陆寒舟垂着眼帘回道,目光落在黎苏那见了血的外袍,有些森冷。
让那魔物死得未免太过轻松了些。
江明穹总觉得这名字他既然有印象,那这弟子肯定不寻常之处,可是他一时之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听到徒儿没事,他也放下了心。
陆寒舟见江明穹只受了皮外筋骨之伤,又转向黎苏,附身轻声问道:“你还好吗?痛么?”
虽隐了情绪,陆寒舟语气里还是带了丝微不可闻的急切。
黎苏是第一次受伤,魔物的利爪刺进她体内的时候,皮肉撕裂虽痛,但那魔气很快便让她麻痹了,随着时间流逝,进入她体内的那股气流好像被她逐渐吸收了,那种麻痹的感觉转为了充盈的能量,背部似乎也不再隐隐作痛。
陆寒舟解决魔物的时候,她还沉浸在那股力量之中,听到近在咫尺的耳畔边传来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她熟悉的不能在熟悉了,低沉却温柔,像是晴日里清风拂过紫藤花,轻柔舒缓。
黎苏瞬间睁开双眸,清醒了过来,眼里一抹暗红色消失地无影无踪,只留下那双明净胜过月华的清眸。
她抬起头,对上了陆寒舟清冷的面孔,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寒舟,陆寒舟此刻衣衫洁净,已经没有了那日血衣褴褛,面上血迹模糊的样子,黎苏却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双黑眸,如同悬崖黑夜里那布满了璀璨繁星的天空,望着她的时候,有星光暗烁,夺人心魄。
那是她第一眼见到的眸子,奇异而美丽。
她樱唇扬起,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如同光束穿透了泛冷的黑夜,穿进了陆寒舟找到黎苏后隐藏起的那颗雀跃不已的心。
“你来了,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
陆寒舟听到这句话,嘴角溢出了一抹浅笑,原来她没忘记自己,出了秘境也寻找过自己么?
他声音极低地靠近了她回道:“我也是,幸好。”
幸好她平安无事,也幸好他下山来了,及时到了这里。
一旁的江明穹坐在杂草堆中,揉着老腰,方才那魔物一鞭子将他甩出去,撞到地面上,要不是他也是有点修为的人,换成凡人早就一命呜呼也。
他脑海里反复念着陆寒舟三个字,这名字怎么听怎么熟悉,念着念着忽然他记起了什么,这小子不正是他那又爱凑热闹又爱多管闲事的玉清师兄一年前带回来的那个半魔之子吗?!
脑海里嗡的一声,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魔气冲天,仿佛要将整个苍穹山包裹吞并而下的噩梦如画卷般在他面前蓦地展开。
老眸微震,江明穹看向陆寒舟,却看到陆寒舟和黎苏二人正四目相对,氛围竟还有些美好,不对,他可是半魔之子啊,他都还没了解过这弟子呢!
江明穹几乎没与陆寒舟接触过,不知道这陆寒舟的心性如何,但自家徒儿直勾勾盯着人家陆寒舟看就算了,怎么还傻乎乎地笑得一脸灿烂,看起来好像和陆寒舟十分要好的样子,是他的错觉吗?
自家徒儿不会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吧!
喂,这可是他亲自栽种的宝贝大白菜啊,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被摘了。
江明穹当即十分夸张,扶着自己侧腰哀嚎道:“哎哟!哎哟喂,我的腰啊,痛的要断了!”
黎苏听到自家师父的哀嚎,赶忙起身道:“我得看看我师父。”
陆寒舟点了点头,扶起黎苏道:“我跟你一起过去,我扶你。”
“我没事,师父看起来比较严重。”
黎苏摇了摇生龙活虎地双手在空中挥舞了一圈,向陆寒舟表明自己不仅没有大碍,还有劲的很。
陆寒舟轻轻皱眉,明明她外袍浸满了鲜血,还要先去关心别人。
挥舞了一圈后,黎苏一手就抓住了陆寒舟的手,小跑着将陆寒舟带到了师父面前。
陆寒舟没想到黎苏直接就拉住了他的手,和当日秘境里的一样,她的手,在沆瀣弥散带着冷意的夜里也十分温暖。
“师父,你的腰伤到哪里了,给我看看。”
黎苏一来到江明穹面前,直接就是双手往自家师父双肩一掐,左看右看,像在盘陀螺似的。
江明穹本来只是腰上有点淤青而已,被黎苏这么一掐着查看,掐到的还是淤青的地方,这下是真的哀嚎连连了,比刚才那魔物叫的还大声。
结果江明穹喊得越大声,黎苏就以为自家师父伤得越严重,这下不只是捏了,她还打算将自家师父左右再旋转一圈仔细查查。
陆寒舟轻轻握住了黎苏伸出去的“魔爪”道:“你还有伤,我来看吧。”
一听到陆寒舟要看,江明穹肯定不愿意,这小子有灵力,待会一看就能看出自己是装的,虽然被黎苏捏得他老腰真要断了,他还是连忙假装自己已经好转了,尴尬地笑道:“哈……哈,好像被徒儿这么一捏,舒筋活络,腰不那么酸腿不那么疼了,好多了!”
“师父真的没事了吗?要不还是让……”
黎苏不放心,还是想让陆寒舟帮师父再看看。
“没事!真没事了!”江明穹连着好几步退到了陆寒舟身后,还一腿往侧边滑下,一腿往另一边弯下膝盖做着热身运动给黎苏看,证明他没事了。
做完他又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徒儿啊,这是陆寒舟,你的……”
江明穹正准备要向黎苏介绍陆寒舟是白玉清的弟子,是他的师兄,谁知道黎苏接下来的话让他真的差点脚底一滑。
黎苏眉梢向上轻跃,眼神清然顺着道:“师父,这个我知道。”
只听得她胸有成竹、不急不缓地接着说下去:“这是我的情郎。”
这下不仅连江明穹被黎苏这惊世骇言给惊住了,连陆寒舟也微微怔了一下。
见二人都像石头一样怔愣住了,黎苏摸了摸头上的木簪疑惑地问道:“我是不是……说错了?之前在青楼里,秋菊姐姐就是这么说的,说这簪子是我的情郎送的。”
“什么秋菊、白菊、粉菊的,别听她们胡说八道,什么情郎,这是能随便说的吗?这是你白玉清师伯的座下弟子!你的师兄!陆寒舟!”
江明穹有些怒火,他明白了黎苏为什么这么说,气得直跺脚,只是他气得不是自家徒儿“口吐狂言”,而是这青楼实在祸害无辜少女啊。
听黎苏还提到了木簪,他这徒儿往日确实都天天戴着这簪子未曾换下,平复了下心情后他用怀疑的眼神在陆寒舟和黎苏两人中看来看去,又接着问黎苏道:“徒儿,你这头上的木簪子是寒舟师侄送的?你两早就认识啦?”
黎苏点点头,江明穹摸了摸白花花的头发,他好像确实还没问过徒儿的往事,毕竟自家徒儿入门没多久,又傻里傻气,他要教的东西太多了,哪管得了以前的事。
嘴角梨涡清浅,黎苏向陆寒舟问候道:“寒舟师兄好。”
陆寒舟正思索着黎苏口中“青楼”二字,听到黎苏的问候,他带着一丝暗色的面容才恢复如常,应道:“师妹好。”
今晚上徒儿笑得可真够开心的啊,江明穹有种自家美玉忽地自己长了腿,还往别人身上贴的感觉,这下也不看黎苏了,直接两眼紧紧盯着陆寒舟,像是要把陆寒舟身上盯出个洞来。
“师父,是寒舟师兄长得太好看了吗,不然你为啥一直盯着寒舟师兄看呢?”
江明穹是承认陆寒舟这小子长得的确不错,但他可是只有这么一个徒儿,自家徒儿还是个不谙世事的,江明穹可不得多个心眼子?不然自家白菜都要被拱走了。
“你俩怎么认识的,你为什么会送她发簪?”
这男子送女子发簪,在凡间可是有特别含义的,他不得多问问?
陆寒舟见江明穹不悦地嘴都要努上天了,平静地解释道:“之前历练受伤,与师妹相识,是她出于好意送了我些果实,我身边没有可以回赠的,见她又没有束发之物,便刻了一柄发簪送予。”
这陆寒舟倒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想起自家傻徒儿之前那傻样,换做常人,哪会花时间理会她。
陆寒舟脱下外袍披在了黎苏身上又道:“现在入夜转凉了,师叔和师妹都受了伤,师妹的外伤还须再查看一下,先找个地方歇息更为要紧,您看如何?”
陆寒舟衣裳上带着一股木质的冷香,和悬崖之下常伴她的紫檀木很像,黎苏不自觉地揽了揽那件外袍道:“是的,师父,林蕴还在院子里,得早些回去查看她情况。”
林蕴体弱,受不得凉。
江明穹闻言点头同意,瞥见黎苏背后的白衫被魔气腐蚀出了五个像烧焦的孔,又看不到里面的外伤如何,他也不多询问他们两的事了,道:“那我们赶紧回林府吧。”
折腾了一晚上,此时已经是子夜时刻,回林府的小路上了无人烟,只有虫子此起彼伏有节奏地鸣叫着,三人同行,江明穹大致将自己和黎苏到林府除魔的事情告诉了陆寒舟。
“师侄啊,为什么你突然会孤身一人来到这偏僻的小镇上啊?”江明穹边走边问道。
“自从上次太虚秘境关闭后,我便在山上独自养伤,前日痊愈之后正好路过济世堂,看到济世榜上张贴此处有魔蛇出没,就想着来看看,只是我查遍了整个镇子西边,并未发现有魔气或者魔物出没的踪迹,直到今晚东边隐约有魔气溢出,我才来此处查看,没想到就发现了这抹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