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黎苏用手沾了点蝶粉放到近处看了看，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梦蝶。”陆寒舟将指尖的粉末捻掉道。
    “梦蝶是何物，怎么会出现在我肩上。”
    黎苏抬眸一看，陆寒舟身上也有一只，将它摘了下来后道：“师兄身上也有。”
    “梦蝶是天狐族所有，天狐族人以血饲养这种惑心蛊，饲养百年，蛊虫方能化蝶。梦蝶能吸取人的记忆，编织出梦境，只是天狐族曾一度惨遭灭族，已经没人见过天狐族人，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那个空间是梦蝶编织出来的梦境，若是我们出不了那个梦境，会如何。”黎苏沉思道。
    “会死在梦镜里。梦蝶会产卵于其中，不断编织梦境，让进入梦境的人沉醉其中，成为蛊虫的养分，最后死去孵出新的惑心蛊。”陆寒舟冷冷道：“不过若是没被梦境蛊惑，出了梦境，惑心蛊便会死去。”
    “所以有人想让我们成为惑心蛊的温床？”黎苏道：“这种繁育梦蝶的方式未免太过歹毒，不像正常修士所为，倒像是魔人的手段。这天狐族难道是魔族？”
    “师妹猜中了一半，天狐族原本并不是魔族，而是神族，只是因为梦蝶繁育手段残忍，被神族所弃，最后与魔族为伍，不过天狐族也受到了报应。”
    陆寒舟唇边露出一抹嘲讽道：“天狐之血可愈百病、克百毒，天狐之皮可御烈寒，天狐之骨可制神器，所以天狐族失去了其他神族的庇佑，只手难敌，最后被魔人和修士猎杀，濒临灭绝。”
    “与魔为伍，自食恶果。”黎苏总结道，没有一丝怜悯之色。
    “嗯。”陆寒舟凝望黎苏，眸色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道：“师妹，你厌恶魔族吗？”
    他从未告诉过黎苏自己有一半魔脉，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魔人的，他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可他在乎黎苏，怕黎苏与他生母一样，对他生厌。
    “厌恶。”黎苏十分果断地回答道：“师兄师姐们说过，魔族之人生性残暴，难以教化。”
    陆寒舟眸光暗了暗，心沉了下去，一字一字道:“我也是魔，只不过,我是半魔，师妹进入了梦境，应该知道了吧。”
    他不像黎苏那般没有私心，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他有杂念和私欲，有好几次，他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想着堕魔也许就不用这般费力挣扎了。
    师兄原来问的是这个意思么？
    黎苏轻轻握起陆寒舟那双染了血色的手道：“师兄和他们不一样，我在梦里看到了，师兄被别人伤害时，并未反击，也不曾想过报复过别人，我知道的，师兄不是像魔族那样自私残暴的人。况且，我体内也有魔族的血脉，师父都告诉我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是神是魔还是人，很重要吗，难道不是全在自己一念之间吗？”
    陆寒舟有一瞬间的恍惚，黎苏的话似乎化解了他多年来的心结，他从未想过涉世不深的她，竟将一切想的这般通透。
    “在我心中，师兄是苍穹山的正道弟子，与魔没有半分关系，师兄就是我的师兄，仅此而已，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师兄安好。”
    黎苏眼里似有清辉流转，看得陆寒舟挪不开眼。
    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真诚地对他说，是人是魔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个人。
    陆寒舟心里好像有什么炸开了一样，将他平静无波的心炸的涟漪泛泛。
    “师兄，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可是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黎苏被陆寒舟看得莫名心里头有些灼热，陆寒舟的眸子就像墨玉精雕细琢出来的琉璃珠。
    陆寒舟未回答她。
    黎苏垂下长睫，为何师兄这样看她，眼睛都不带眨，难道是她脸上有脏污？
    摸了摸自己的脸，黎苏有些迟钝道：“难道是我脸上有沾上脏东西了？”
    陆寒舟嘴角勾起一抹醉人的笑意，他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黎苏的白净的脸颊道：“是有些脏，我帮你擦了。”
    “有趣，可真是太有趣了。”悬崖边上忽然传来拍掌的声音。
    黎苏立刻凝出一颗水球，作出一个蓄势待发的姿势，陆寒舟也亮出了长剑，只是他受了伤，剑没拿稳，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师兄，不要勉强，我来。”黎苏护在陆寒舟的前方道。
    悬崖边上涌起一团白雾，如空街的那阵迷雾一样，雾中幻化出一道高挑的身影，如鬼魅般在雾中走动。
    “来者何人，为何要躲在雾中鬼鬼祟祟，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还是根本就没脸见人。”陆寒舟按着肩膀一语双关地嘲讽道，伤他们的狐面男子不正是没有人面吗？
    雾中人的怀中不知道抱了个什么东西，他拍了拍怀中的东西，发出一阵低笑：“你看你，给人家留的印象多不好，传出去都成咱们天狐没脸见人了。罢了罢了，陆寒舟，哦不对，好像你叫陆霜是吧，既然陆霜这么说了，不出来倒显得是我们的不是了。”
    “主人，谁让他不好好修行，修为不够，只能幻化出个人身，幻化不出脸！传出去简直是让人笑掉大牙，丢我们的脸面！”一个如黄莺鸣啼一样清脆少女声音传来。
    黎苏眉毛动了动，这声音听起来甚是耳熟。
    “水月天舟主？”黎苏问道。
    “答对了，我说了，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雾中的人影袖手一挥，那团白雾渐渐地消散而去，水月天舟主显现了出来，他怀中抱着一只白色狐狸，狐脸长长，有些阴森。
    水月天舟主缓走几步，露出了身后的狐耳少女，她的身量和那日舟上的少女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头上多了一对狐耳。
    狐耳少女走出来的时候，口中还在嘟囔道：“真是白费了我家主人两只梦蝶！”
    “原来远近闻名的水月天舟主竟是与魔族为伍的天狐，比起我们，这似乎才更有趣吧。”陆寒舟面如冰霜，语气带着一丝威胁道：“若是这消息传出去，你猜有多少人会四处寻找水月天？”
    水月天无故送了黎苏无归，用梦蝶将他们拉入了梦境之中，说他没有一点意图，陆寒舟自是不信的。
    况且舟主伤了他们二人，只怕是不怀好意，在他们受重伤的时候又出现，陆寒舟知道自己能与之一战并战胜的可能微乎其微，只能这番不落气势回道。
    “传出去？”少女切了一声：“你有机会传出去么？我家主人只要动一下手指，你以为你还有命在这里说话吗？再说了我们会怕你传出去么，我们天狐族虽然不像你们人类人多势众，但我们的修为可不是谁都能比的。”
    少女仰着下巴，自信十足道：“两个小小筑基期，我一个人便能对付你们二人。”
    “既然如此，舟主为何紧盯着我们两个普通筑基期弟子不放？”陆寒舟道。
    “普通筑基期？你们可真是太自谦了，我活了几百年，可是没见过比你们二人更有趣的人了。”水月天舟主紫眸眯了眯，似笑非笑道：“本只是来凑凑热闹，没想到小小星月城，竟同时出现了两个拥有上古魔脉的半魔之子，真是太有趣了。”
    “我体内，是上古魔脉？”陆寒舟唇线微抿，眼里还是透了一分惊异之色出来。
    黎苏是上古神魔之子，他是知道的，可他从不知道他体内的另一半魔脉竟也是，他的娘亲总骂他是魔族的孽种，却未说过是哪类魔物，毕竟他的娘亲只是一介平凡妇人，不知道才是正常情况。
    但他从未想过，玷污了自己的母亲，竟是上古魔族。
    “我的父亲，是何人？”陆寒舟眼底爆发出一抹厉色，气息有些紊乱，没有了平日的那分平稳。
    他有想过，如果他找到了那人，他定要亲手手刃他，如果没有那人，他娘亲的命运就不会急转而下，落了个凄楚下场。
    水月天舟主盈盈一笑道：“嗜欲无极，强夺老弱，畏强击单，你的父亲，可是咱们魔界出了名的人物，你猜猜他是谁呢？”
    陆寒舟对魔界的了解更是知之甚少，单凭区区十二个字，他自然无法猜测出是何人。
    水月天舟主一举一动皆如精魅一般，仿佛能洞察出人心最渴望的东西，他说的话里带着几分诱人道：“你一定很想知道他是谁吧，你跟我回去魔界，我就放了这位姑娘，同时还会告诉你你父亲是何人，或许，我还能告诉你如何杀了他。”
    “他说的话不可全信，师兄不要被他乱了心智。”
    黎苏轻轻按住了陆寒舟的手腕，似乎是在安抚有些躁动的他。
    “我知道，但是那个少女说的对，他们的修为远远高于我们之上，别说那个少女，就连那只不能完全化成人形的狐狸，我们都打不过它。”陆寒舟冷声道。
    他不知道水月天舟主为何只想带他回魔界，而不是带他与黎苏，也无法确定他是否说话算数，但是他和黎苏似乎无路可选，只有信水月天舟主的话，黎苏才有一线生机。
    黎苏看到了自家师兄眼里的决意，知道陆寒舟此刻心中所想，能在魔人和修士猎杀中存活下来的天狐族人，定是魔族中的佼佼者，但她绝不会让受着重伤的陆寒舟跟一个不明意图的魔人去魔界的。
    听了这么多，她已经清楚了编造梦境的是谁，让师兄再重新经历一遍幼年之痛的就是水月天舟主。
    她有小白蛇陪伴着她，但陆寒舟不同，在无数个楼阁的小黑夜里，那里只有他一人，静静地望着那沉沉的星河，黎苏的眼底染上了愠怒之色。
    偏偏舟主此刻朝着陆寒舟伸出了手，作出一副邀请的姿态道：“跟我去魔界，成为魔，你才能拥有更多的力量，修士的那一套只会缚束你体内那股强大的力量。”
    “你。”黎苏那双空澄的双眸忽然裹上了一层凌厉的果决，她的声音不高，却十分果决：“休想！”
    她手中的水球越滚越大，投掷向水月天三人所在的悬崖边界。
    动手她会死，不动手师兄也许会死，会孤独地死在魔界里，既然如此，那就让她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