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虞嘴角边露出了个小小的梨涡，从怀中拿出那方小小的丝帕，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举高到顾盼儿身前道：“我等姐姐回来，好送姐姐礼物，姐姐之前救了我，我还没报答姐姐呢！”
顾盼儿接过那方丝帕，将方帕展开，一个做工精巧的金镯子静静躺在其中，那金镯子镶纹双凤衔珠，珠身乃是琉璃虎魄，十分端庄贵气。
收到镯子，顾盼儿脸上却没有欣喜之意，反而黛眉高挑，沉声道：“你从哪里得到的这镯子？”
见顾盼儿一脸不悦，萧无虞有些紧张地攥着衣角道：“这……这是我自己赚来的钱，跟小兰姐姐换的。”
王小兰乃是大庆国官员之女，朝堂之上云谲波诡，她作为长公主，向来与所有人保持距离，为了就是避免有人借用与她交好的缘由，结党营私。
这金镯子虽然是萧无虞换的，但却是送给她的，若被有心人稍加歪曲，很可能会影响朝堂局势，但萧无虞年纪尚小，自然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我不喜欢，从哪里来还哪里去。”
顾盼儿皱了皱眉，将金镯子塞给萧无虞，吹了个口哨，唤来一只仙鹤道：“你该回去了，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说完转身就往紫霄大殿内走去。
姐姐她好像真的生气了，萧无虞呆在原地，却不敢再追上去，任凭平日骑着的小仙鹤匍匐在自己身旁。
刚才顾庭之的话忽然回响在萧无虞脑海里，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
今日江鹤命顾盼儿去北冥斩杀玄鳌，取了百年玄鳌的内丹，顾盼儿回殿复命，一进入偌大的殿内，殿中往日江鹤阅览群书的檀木后空无一人，不见青方鹤身影。
方鹤所在的紫霄大殿灯火彻夜长明，檀木桌上一羊皮所制的泛黄古书还尚未合上，风一吹，那古书便哗啦作响。
顾盼儿走上主台，挽起红袖正要将古书合上，一声金玉落地之声忽然打碎了寂静长夜，那声音是从地底下传来的，而且是在她所站立的这方主位之下传来的。
紫霄殿内乃是江鹤坐镇的主殿，顾盼儿起了警觉之心，将那古书陡然合上，俯身聆听地底下的动静。
果然地下又传来了几声零碎的掉落声，顾盼儿眉头一皱，将檀木桌挪开，发现檀木桌下竟有一条暗道。
担心是不是江鹤出了什么事，顾盼儿唤起灵火鞭，静步下了那漆黑的暗道。
密道之下，偌大的香鼎被一阵掌风击倒，倾倒了一地的梅花香料。
青阳子双手撑在寒冰所制的冰棺边缘，一口鲜血喷出，沁红了冰棺，如梅落雪地。
他睁开双目，双手捏碎了冰棺一角，冰棺里头的灯芯晃了一下，便倏然灯碎焰尽。
“意儿，我失败了，我竟然，会输给了苍穹山那群废物。”
天上地下，他只为一人做过魂灯，那盏灯便是方意的魂灯，魂灯一灭便回天乏术。
“当初我与饕餮做了交易，他将天狐出卖与我，我松动魔界阵法，放出他的分身，本意是为了将其放出后再捕获分身，研究上古血脉，没想到那分身实力竟不落于你，最后竟害了你。几十年过去了，为何你连我的梦都没入过一次，你是不肯来见我，还是不愿意原谅我？”
江鹤沾满血的手温柔抚过那盏魂灯，眼里却充满了悔恨之色，许是气急攻心，他又喷了一口鲜血。
他抱着魂灯，跌坐在冰棺之下，望着满壁被冰封的各种魔物，人类，甚至是神兽，嘴唇颤抖道：“你不是说过要超过为师，成为这天下第一人么，你却要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丢掉性名，你当真愚蠢啊！方意！”
暗道的尽头亮起了冷光，顾盼儿潜行至冷光入口，还未进入，便听到了江鹤的自言自语，她悄然往洞内探去，入目而来的便是那满壁奇形怪状，不同的生物，江鹤就靠在那冰棺旁，神情落寞地抱着一盏满是血的魂灯。
“你放心，我定会取得苍穹山那弟子的血，成为这世上登顶的第一人，完成你的心愿，苍穹山那些人都应该为你陪葬。”方意将那魂灯捏了个粉碎，大笑道。
顾盼儿心头一惊，她那举世无双的江鹤师尊竟会露出这等颓唐又疯癫的神色，然而让她心如擂鼓的是江鹤所说的那些话以及满室奇异生物，这样的辛密，惊世又骇俗。
方意，那是归元山上江鹤勒令的一个不能提的名字。
方意的事顾盼儿不是没听说过，若她是方意，定不会因为被一群为了蝇头小利的百姓所骗，更不会为了他们而自爆金丹，她原以为是因为江鹤是不悦方意这个弟子才如此下令，却不想，师尊与方意的关系，似乎已经超过师徒情深的边界了。
顾盼儿悄声后撤，然而刚动了一步，江鹤的声音便喝来：“何人。”
顾盼儿暗道一声不好，提起灵火鞭想要将暗道打碎，断绝江鹤的道路。
然而江鹤的实力岂是顾盼儿一个小小金丹期可以比的，一股强劲的吸力袭来，顾盼儿便如同个提线木偶，被那股悍力吸入暗道洞内。
江鹤掐住顾盼儿的脖颈，双目一眯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顾盼儿面色铁青，已经快气若游丝，她知道自己此刻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顾盼儿尚存的理智告诉她，此刻她若没有任何可以让江鹤信服的理由，江鹤只需再轻轻一捏，她便会死去，她颤抖着从怀中拿出那颗玄鳌内丹。
“你是来给我送内丹的？”
顾盼儿勉强点了下头，江鹤取下那颗内丹，才松开顾盼儿。
玄鳌内丹正好有补血忘神的功效，他服下内丹运行了一下灵气，感觉元神上的那股撕痛感才有所好转。
“方才，你听到了多少？”江鹤盘坐闭目道。
顾盼儿瘫落在地，嗓子隐隐作痛，她哑声道：“徒儿什么都未曾听到，徒儿在外面听到下面有声响，担心师尊安危，这才下了这暗道，一到这里，便……”
她抬眼看着那满璧的冰人，其中一只状似魔兽的怪物眼睛居然还动了动，难道那壁上都是活物，为何他的师尊在底下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冰穴。
而且她听到了江鹤竟与饕餮有往来，还做到了松动千年前大能设下阻隔魔人入世的魔界阵法，江鹤又为何还要苍穹山那些人给方意陪葬，她越想越心惊，江鹤到底要做什么。
“是么？”江鹤语气里带着一丝冷意，冷得顾盼儿心头一颤。
她太了解江鹤了，作为江鹤的亲传弟子，很多方面她的作风都秉承于自己的师尊，以至于很多时候她都能知道江鹤在想些什么，江鹤断不可能会相信她这片言只语。
冰穴此刻静得可怕，江鹤调理了元神，他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顾盼儿，那是在看死物的眼神。
顾盼儿已从地上起身，单膝跪在地上，负在身后的手已经拾回了灵活鞭。
然而一道威压袭来，将顾盼儿压得七窍皆溢出了血，来自不同境界之间差距得碾压，金丹期与大乘期隔了无数道天堑鸿沟，不是顾盼儿可以有还手的机会的。
“你想跟我一战？不自量力。”江鹤早就察觉了顾盼儿心思
就算她窥探到了江鹤不可让人知晓的秘密，可她也不会背叛他，为何江鹤如此绝情铁了心要杀她，就算今日走不出这里，她好歹也要知道个缘由，她不甘心道：“师尊，我顾盼儿自认对归元山忠心耿耿，你为何要杀我！”
“盼儿啊，你真的不知道么？为师常常教你，做事不可存妇人之仁，当杀立杀，当断即断，不是为师心狠，是为师不能让为师的大计出现一点纰漏，你既然已经看到了这冰穴，为师就断不可能让你离开这里，只要有一点泄露此处的可能，为师都会扼杀掉。”
江鹤手中升起一团青火，只要被那青火碰到，便会神魂俱碎。
“你是不是与饕餮为伍？为何？我顾盼儿就算要死，也要死的明白。”顾盼儿被那威亚压地喘不过气来。
“盼儿啊，知道太多可不好。可惜啊，你是我最看好的弟子，偏偏你要自己寻到此处来，为师只能让你少些痛苦地死去。”
江鹤并不打算多做解释，他手腕一转，手中的青火陡然袭向顾盼儿。
顾盼儿瞳孔陡然一缩，然而眼前忽然跃过一抹小小的身影，遮挡住了青火发出的刺目青光。
等她反应过来，金镯已经铮然一声落地，滚到了顾盼儿身前，是萧无虞替她挡住了那团青火。
一股刺骨的冷意如箭矢一般将她的心扎穿，惊惧绝望涌上了她的心头，顾盼儿凄声大喊道：“无虞！”
顾盼儿双手颤的厉害，她一把揽过萧无虞小小的身体，将其抱在怀中啜泣道：“无虞，你说句话好不好，往日你不是有好多话要与我说吗？”
可萧无虞张了张唇，什么也说不出来，口中的鲜血溢了出来，将他怀中那方露出的方帕染了个血红，那是顾盼儿随手丢给他，却一直被他叠的整整齐齐。平日那双闪着光的大眼睛终是渐渐发散，最后熄了光。
“求你了，不要闭上眼睛！”顾盼儿从未求过任何人，此刻她却哀求着，然而萧无虞的手垂落在地，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那个平时一早就会出现在她床头，叽叽喳喳讲个不停的傻小子，就这么死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她。
不知为何，江鹤手中的青火未再继续放出，当日无忧城的一幕幕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顾盼儿看着滚落在地的金镯子，凤眼水雾弥漫，满是怨恨，她捡起金镯子，用手探入内府，掏出自己的金丹，恨意胜过了痛意，顾盼儿用力一捏，金丹爆裂。
一声巨响响彻了整个归元山，江鹤举袖防住了金丹释放的巨大灵力，等冰尘落地，地上早已没有顾盼儿的身影。
江鹤掐了个诀，昭告山门：“顾盼儿欺师叛门，遇之格杀勿论！”
他一时大意了，没想到顾盼儿竟然趁他不备，选择自爆金丹，废弃修为的方式逃走了。
江鹤离开暗道，一个人影跪倒在紫霄面前，正是顾庭之，想必是听到了昭令前来的。
“顾庭之愿为师尊追捕顾盼儿。”
江鹤自然知道顾庭之是什么样的人，落井下石，心狠手辣，江鹤抬着下颌道：“她金丹已碎，也逃不了多远，我有一事要交给你去做。”
这是顾庭之最后能在归元山争得一席之地的机会了，他欣喜道：“师尊请说！”
“我要你，去查出苍穹山的陆寒舟离开归元山后的行踪。”
顾庭之没想到还能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从江鹤口中说出，他眼里闪过一抹狠厉，应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