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下心来细思揣测,老段只是来这里办公差而已,接触的人不会很多,给他下蛊的人应该跑不出他所接触的范围,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那个惹事儿的小子。
但是对于蛊术,我一窍不通,而且我和依依也是初到芒腊,人生地不熟,我们自己尚且需要留心,要找出给老段下蛊的人,只能暗访和侧击。
还好我们有洪双儿给的银铃,有了这玩意儿当“令箭”,我想,要找出下蛊之人应该不难。如果实在找不到,还能求助洪双儿,有她在背后,老段也算是碰着天大的福气了。
正思量着,前面山脚下已经能看见一片老式的房舍。
老段忍着肚子里的闹腾,皱着眉问道:“老吴,你要打听的偏方具体是哪一户?或者有没有明确的联系人?我可以请村委会的人直接带我们过去,这样省不少时间。我这肚子一直闹腾,我恐怕在这儿呆不了很长时间。”
我心中主意已定,说道:“麻烦就麻烦在没有具体的联系人,只能走访、打听。哎,你不是说你那案子的嫌疑人家里有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吗?老人知道的事儿多,我想,干脆先去你那嫌疑人家里打听打听,没消息了我再另想办法。”
“哦,你说阿来家?行。”老段苦笑着说,“只要不漫无目的的找,我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我点点头道:“辛苦你了,老段。”
老段摆手道:“嗨,都是朋友,说这些干什么。”
我笑了笑道:“那你可得忍着点儿啊。”说完递给他一支烟。心里暗笑,你这趟自告奋勇算是值了,带我跑一趟,还顺带把自己救了。转念一想,也许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吧!
又过了几分钟,老段的警车直接开到了一栋老式木屋的院子里。
“就是这里了?”
“就是这里。”
老段跳下车,扯着嗓子对屋里喊:“阿来,阿来在吗?我是段公安,前天来找过你的。”
话音刚落,屋门打开,走出来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一见我们和停在院子里的警车,显是有些意外,脸色立时一片煞白。
男孩紧张地问老段道:“段公安,我不是都按你们说的做了吗?对方又不同意了?”
老段捂着肚子,额上浸出了细密的汗珠,显是肚疼愈加厉害了。他喘着气道:“奶奶的,怎么肚子这会儿痛得更厉害了。”说着指了指男孩,对我道,“这就是阿来,老吴,干脆你们先聊,我把车开到村口,离寨子远点我还能再坚持一会儿。完事儿了你们来村口找我。”
说完又对男孩道:“你的案子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你放心。这两位……,我朋友,有事儿……,了解一下,你配合着点……”说到最后,老段竟疼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话音刚落,只见他“嗖”一声跳上车,一个掉头,逃也似地往村口开去。
“我在村口等你们……”混着车子的轰鸣声远远传来他的一声干嚎!
我回过头来,对男孩笑道:“你是阿来?”
男孩点点头,略显紧张地问道:“刚才段公安不是说我的案子已经没事了吗?你们……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
对于老段的异常举动,他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好像早就知道一般。而对于老段说的已经没事儿了的案子,他却显得有些紧张。
我没有说话,凝视着他的眼睛。见我默不作声,只是微笑着看他,立时,他的眼神里透出些许慌乱。十八、九岁的男孩,有些东西,还没有学会掩饰。我心里几乎笃定,他有事隐瞒,老段的蛊是他下的。
这会儿问他,他一定不会承认。欲擒故纵的套路,我理会得。吊着他,让他自己猜测、思量,忐忑、焦躁,然后带着我的钩子往深里去,火候到了,自然什么都给他勾出来。
他的问话,我没有回答,而是笑了笑,问道:“阿来,你爷爷在吗?我们有些事情想找他了解一下。”
我不着边际的问话让阿来有些愣,随即他回过神来,点头道:“我爷爷摔伤了腿,在屋里躺着呢。”
“哦,能不能带我们见见他?”我依然笑着,语气温和。
对于他心里极力掩饰和紧张的东西,我装作不知,丝毫不去触及。我的捉摸不定,会让他愈加难耐。要想保护自己,就必须要知道我会怎样出招?我的下一步会做什么?而这些自我保护意识,会让他产生触碰、窥探我的念头。所谓“好奇害死猫”,一旦这样的念头升起,对于我一些不痛不痒的要求,他便不会拒绝,也无力拒绝。
果然,阿来点了点头,便带我们往屋里去。
我回身拉了拉依依的手,指了指自己的领口处。依依会意,把洪双儿给的银铃项链露了出来。
走进堂屋时,阿来回过头,略微迟疑,说道:“阿哥,阿姐,案子的事情能不能不说,爷爷不知道我的事。”
我和依依相视一眼,对阿来点了点头。他向我们感激地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又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放心,他这才带我们穿过堂屋来到里间。
是幽暗的房间,灯光昏暗。老式的木床,笼罩着发黑的帐幕。整个房间散发着一股似霉似腐的衰颓气息。
床上躺着的老人头发花白,形容枯槁。黄褐色的脸上斧凿刀刻般的皱纹,眼窝深陷,瞳仁浑浊。我没有学过命理,不会看相,但却能真切地感受到床上的老人时日无多。
阿来走到床边,握着老人的手,柔声道:“阿爷,公安局的同志来找你了解点事情,你好好跟他们说说。”
老人见来了生人,昏昏欲睡的颓然表情立时褪去,眼睛里透出警惕的光来。
我看了看依依,示意由她上前和老人说话。
依依微笑着坐在床边,略微的躬着身,轻轻地问道:“老年人,我向你打听个事儿,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乃米的老师傅啊?以前是住在老寨里的。”
随着依依说话时的动静,脖颈上的银铃微微晃动。老人一见那银铃,眼里立时光亮起来。
我在一旁看得真切,老人认得这银铃!他既然认得,必是蛊门中人,阿来的蛊术,也许就是跟他爷爷学的。
老人的表情异常激动,伸出手向阿来挥了挥。阿来会意,立时上前扶老人半靠着坐起。老人坐起后,便向依依双手合十,又连连点头算是作揖。
依依灵慧,也对老人合十颔首。老人见状,脸上顿时显出欣喜的神色。
一番折腾,老人胸口不停起伏,艰难地喘息起来。依依微笑着耐心等待,好一会儿,老人气息平稳,这才开口说话。
“乃米大师我是知道的,一直住在老寨,老寨的人都认识他。只可惜十多年前就去世了。”老人的声音沙哑中带着“咝咝”喘息,仿佛陈年的风箱。
他的话让我的心猛地一沉,四肢百骸仿佛一瞬间被抽去了生气。依依侧头看我,神色平静。
我努力抑制着内心的僵冷,缓缓地问道:“老年人,乃米大师的后人呢?他有没有后人或者徒弟?还在不在老寨?”我语气平缓,声音却有些颤抖。
老人叹了口气,说道:“乃米大师有一个徒弟叫桑采,还有一个女儿叫乃让。但是大师死后,他们都走出了老寨,再也没有回来过。前几年听寨子里的人说,好像在腾县看见过乃让。但是桑采就再也没有见过,也没有他的消息。”
乃让?腾县?听到这里,我沉寂的内心又渐渐复苏起来,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要带着依依努力去争取。
心中打定了主意,我握了握依依的手,她看我一眼,知道我内心的想法,于是叹了口气,说道:“老年人,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你要保重身体,我们这就回去了。”说着看了一眼阿来,又道,“你的孙儿很乖,有孝心,很懂事,以后他会有出息的。”
老人看看依依,又看看阿来,开心地笑着点头。依依看我一眼,又回头对老人道:“阿来的蛊术是你教的吧?你要提醒他,蛊术不能乱用,更不能拿来害人。”
老人笑着道:“老寨的人,多少都会一点弄蛊的法子,但是从不用蛊害人。”
阿来站在一旁,听见依依的话,脸色顿时一片惨白。他看看我,又看看依依,知道他极力掩饰的那点东西,已经被我们洞悉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