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恩来的时候,是晚上八点。
万霜华殷勤地招呼着,“玉恩大师,工地的事我在电话里给您说了,老黄说应该是有玄门中人在背后捣鬼,我一听,当时就吓了一跳。您知道的,这些事情我们没办法处理,所以又要麻烦大师辛苦一趟。”
玉恩心里极不喜欢这个女人,但来云城时师傅说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不方便经常露面,所以盛世集团这边的事只能自己帮着处理。
眼前这个女人话虽说得客气,但话里话外,却处处透着黄老板的意思,让人拒绝不得。这个女人确实精明,但这精明里却又处处显出令人厌恶的东西。
玉恩点了点头,冷冷地道:“知道了。黄老板既然付了钱,他的事我自然会办。”
见玉恩爽快地答应了,万霜华感激地笑着颔首。
玉恩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顿了顿,扔下一句“等我的消息。”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
万霜华接人待物八面玲珑,在公司里虽然从来不摆“老板娘”的架子,但也没谁不对她恭敬、维诺。唯独这个小姑娘,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丝毫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看着她的背影,万霜华也不恼,暗想:任你心中一百个不情愿,也还是得为我们办事。自己跟她根本不是一类人,没必要事事争个输赢。想到这里,她的嘴角渐渐泛起笑意。
玉恩唤出炼养的看家小鬼在工地里走了一圈,确实发现工地范围内有五处地气有些异样,她一一作了标记,再将五处标记分别在工程大图上标注出来,标好后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五个明显的标记,在整个工程大图中呈五行之势排列,而且正好跟工地范围内五处生气的气口重合,一看便知果然是有人捣鬼,在工地上设了风水局。
这个人竟能布局改变地气?看来这个局自己破不了,只能去找师傅了。
玉恩这样想着,收起大图和小鬼,朝着工地外走去。
不一会儿,来到一处偏僻的民居门前。她不明白师傅为什么要独自住在这里,明明黄惠生为他们提供了一套高档小区的住宅,师傅却让她住在那里,而自己却住到这破旧的小民房里。
她敲了敲门,“师傅,是我。”
不一会儿,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头,个子不高,形容枯槁,肤色略黑,更衬得顶上的头发一片白亮。明明是一副风烛残年的衰颓形象,偏生一对眸子却异常精亮,在昏黄的灯光下隐隐透出摄人的微芒。
“师傅。”
“嗯。看过了?”
“看过了。”
“看出是什么情况了么?”
玉恩摇摇头,说道:“只知道工地确实被人做了手脚,工地上有五处地气出现了变化,而且这五处变化的地方恰好与五处生气的气口重合,看不出是什么局。”
说完玉恩有些嗔怪地又道:“师傅,您会的玄门道术那么多,为什么不让我学?您要是肯教我,这个局就不用您亲自出马了。”
老头满脸和蔼的笑容,呵呵笑道:“小丫头,心还挺大。你师傅一身降头术法独步西南,在降头一门里,一提桑采的名号,哪个不知?但师傅在降头上的修为已经是百尺竿头,难进一步。
而你却不同,你在降头一道的天资比起我来可强得太多了。如今你才二十五岁,在降头术法上的修行已经直追四十岁时的我,足足比我快了十五年啊!
丫头,‘千招会不如一招精’。所以,我只希望你专注降头,并且在这上面青出于蓝,能够游刃有余地继承我的衣钵,并且领袖西南降头宗门。到了那一天,即便我是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瞑目了。”
玉恩一番动容,恳切地道:“是。师傅一片苦心,以后这些话玉恩再不说了。”
桑采呵呵笑着又道:“丫头啊,切记不可贪多,在其他地方耽误了不该耽误的时间。”
玉恩点点头。
“来,把你标注的图纸拿出来看看吧。”桑采和蔼地道。
玉恩拿出那张标注过地气方位的工程大图铺在桌上。桑采看得一会儿,嘴里不由得“咝”一声抽了口凉气,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玉恩见状,立即问道:“怎么了,师傅?这个局很麻烦吗?”
桑采不答,又端详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地道:“五行化气,这确实是个高人。”
“师傅,我去现场看的时候也看出了五行地气有异,但这么做就能让工地出那么多事?这是什么道理?”玉恩问道。
桑采点头道:“五行地气有异,这是不错的。但这个局里的五行却是个‘反五行’,这就是设局的五行排布为什么要跟工地的生气口重合的原因。”
“反五行?”玉恩愣愣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桑采继续道:“生气也有五行之分,顺合的五行之力是能够助长一地生气的,而如果按照生气的五行属性逆排五行,则会将生气化为死气,这就是五行化气。你想想,那紫月苑二期工地原本的生气全变作了死气,不出事才怪了。”
“师傅,这样说来,是不是只要毁了他的‘反五行’阵,让死气再变回生气,这局就算破了?”玉恩问道。
桑采笑着点了点头。
玉恩也歪着头笑道:“一旦看破,要破局也不是那么难嘛,那我明天就去办。”
桑采不无得意地笑道:“明天让他们见识见识‘玉恩大师’的手段!”
第二天,在玉恩的安排下,万霜华和孟辰备齐了应用之物早早来到了工地。
正午时分,玉恩也到了。她按照桑采的指点,先来到了最近的一处五行之地,用白灰圈出了一个直径一米大小的圆圈,然后指挥万霜华和孟辰,“叫几个人,往下挖。”
俩人不敢怠慢,立即让工地负责的找来几个工人,带了铁锹、铁镐便开始挖。
玉恩见他们开挖,便按照标注的位置,继续在五行排布的其他地点,又圈出四个大小相等的圆圈。
“大师,那几个地方,都一起挖吗?”万霜华小心翼翼地问道。
玉恩也不说话,只点点头。
立时,一群工人在工头的安排下,分别在另外几个画圈处也开始挖了起来。
大约半小时后,五个地方都已经挖了接近两米深的大坑,工人们面面相觑,老板没喊停,他们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挖。
这时万霜华说话了。
“玉恩大师,咱们这是要挖多深呀?您给个准话,如果太深的话恐怕人工不好处理,也浪费时间,咱们可以安排挖掘机过来。”
玉恩,循着几个深坑走了一圈,说道:“没叫停就继续挖。”
万霜华等人也不敢再问,只好让工人继续挖。
玉恩自己则慢慢踱步到工地边上,紧皱着眉头,掏出电话拨了出去。
“师傅,我这儿挖了都有两米深了,没见到有五行之物啊?怎么办?”玉恩焦急地问道。
“噢,没有五行之物?”
“对,什么都没挖到。”
“定位准确吗?”
“绝对准确。”
电话那头,桑采沉吟了片刻,说道:“这样,你将挖出来的土每一处带一捧回来,记得分清五行属性。”
“好。”玉恩道,“可是他们怎么办?”
桑采道:“你就对他们说,今天时辰已过,不能再动,明天这个时候再来。”
玉恩一听,一脸稀烂,但是也只能这样了。
挂了电话,她“呼”地长出了一口气,心道,“怎么师傅也这么不靠谱,差点就把脸丢大了。”
当夜,桑采租住的破旧小民房内灯火通明。
五捧从工地带回来的泥土,依五行方位排布在桌面上。桑采将青、红、黑、黄、白五色小旗分别插在五堆泥土之上。片刻,只见五色小旗顿时熠熠生光。
玉恩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瞪大了,指着小旗惊讶地问道:“师傅,这是怎么回事?”
桑采笑呵呵地说:“果然是五行遁物!”
“既然能布下这五行化气的局,哪里可能让你轻易找到问题所在,从而破了他的局。这确实是个高人,他用以布局的是‘五行遁物’。”
“五行遁物?”玉恩不明所以。
桑采缓缓地道:“就像你之前说的,一语道破,要破局就不难了。用普通的五行之物布局,一旦遇上行家,识破了他的局,只需起出他用以布阵的五行物什即可破局。
而用五行遁物布局,局成之时,这五行遁物便会与所处之环境融为一体,就好比水融入水中,土混入土中一样,你如何分别得出,又如何清理得掉?这样一来,你找不出配合五行属性之物,自然也就无从破局了。”
“哦,难怪我让他们挖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任何代表五行属性的物件,原来是这样。”玉恩恍然大悟。
“但是,师傅,既然五行遁物已经与所处之地的环境融为一体了,那咱们怎么清除啊?”
“五行遁物你是清理不掉的。”
玉恩眉头紧蹙,“清理不掉就破不了局,这可怎么办?”
“哈哈哈哈……”桑采笑道,“咱们只需弄清楚他每一处五行遁物的属性,然后再以五行相克的东西去化解那遁物的作用力,两相冲抵,他的五行遁物失去了作用,一切不就复原了吗?”
玉恩瞬间如醍醐灌顶,拍手笑道:“哈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两相冲抵,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师傅,这你也想得出来,佩服!”
桑采也笑着拿手点指,“既然知道了,那还不快去?”
翌日,正午时分。
玉恩备齐了五行物什,又来到工地上。万霜华和孟辰早已在现场等着。
玉恩上前,拿出五件物什,吩咐万霜华道:“把这五件东西分别埋进那五个坑里,上面标注了每件物什的顺序、位置,切记不可埋错。”
万霜华当即安排人去照做。下面的人刚拿着东西离去,万霜华想了想,似乎仍不放心,又招呼孟辰,亲自跟着去了。
工地之外,一栋高楼的天台上,一个略微佝偻的身影站在天台边上,默默地注视着对面的工地。见众人呼喝着依次往深坑中填东西,他嘴角泛起轻蔑的冷笑,驻足片刻,转身下楼离去。
亲自监督着五样东西填埋完毕,万霜华走到玉恩跟前说道:“玉恩大师,东西填完是不是工地就没事儿了?”
玉恩点点头道:“确实是有人对你们紫月苑的工地做了手脚,不过现在没事儿了。但是对方会不会继续找你们麻烦,这个就不知道了。你们可能得想一想,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样的人。”
玉恩说完,扔下呆愣愣的万霜华,径直背着手走了。
下午,热辣辣的日头像是突然歇下来一样,慵懒地照着紫月苑的二期工地。
没过一会儿,天空中慢慢汇聚了大片的阴云,太阳仿佛预感着有事发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躲得没了踪影。
临近傍晚时分,阴云渐渐厚重起来,给人一种无形的压抑之感。
不一会儿,天空中淅淅沥沥落起了雨来。雨点不大不小,由稀渐密,不多会儿,便把大地浇了个透。
这一阵雨来得突然,不过一阵通透的浇灌,到让人觉得清爽不少。
老旧的民房中,桑采正躺在床上休息。烦闷之余,突感眼皮一阵狂跳,不由坐了起来。踱步到窗边望向天空,只见漫天急雨倾泻而下,天色依旧一片铅沉,厚重的铅云边上隐隐透出明晃晃的光,仿佛是镶了一圈金边。
桑采最近十几年,虽然多有跟道派高手换法,学了不少道门的手段,然而,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对于玄门道术,他也仅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而已。
他隐隐觉得这场雨来得有些蹊跷,但具体为什么,自己总想不明白。思忖着中午玉恩打来电话,说已经将五行之物埋入坑中,按理说这五行化气之局应该是破了,但这番没来由的烦闷、心悸却让他逐渐揪着心,不安起来。
还有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背后似乎隐隐藏着一番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