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老王说道:“刚才在野地里,我见你用‘太和印’激发掌心雷克制桑采的纸人时,心里就隐隐犯疑。石秀峰确实是你师伯,想不到你小子因缘际会,竟然会遇到他。”
“我在云滇和师伯有过几次接触,总感觉他这人脾气很怪,好像亦正亦邪的样子。”我说道,“后来又听陈八字说,师伯好像是个挺厉害的主儿,早在几十年前,他在玄门江湖中就已经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老王笑了笑,说道:“不错,你师伯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是玄门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说这话时,他脸上竟是一片仰慕之色。
我暗暗有些心惊,师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连老王说起他都是一番仰望的姿态。
“但是像师伯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后来又成了咱们上清派的弃徒?”我问道。
“谁说你师伯是上清派的弃徒?”老王瞪我一眼,嗔道。
“师伯自己说的。”
“啊!他自己这样说过?”
“千真万确。我在云滇和他谈及师门时他说的,而且说这话的时候他好像还挺伤心。”
老王的神色又黯淡下来,他叹了口气,喃喃地道:“他还在怪我。”
我一听更是纳闷,难道这俩师兄弟还像小孩子一样怄气?
“老王,你跟师伯是同门师兄弟,难不成你俩之间还有恩怨?”我问道。
老王眼神迷离地望向窗外,仿佛是在回忆一段不堪的往事。
良久,才悠悠地道:“此事说来话长,你要是想知道,说给你听也无妨。”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老王继续道:“记得那年我二十四岁,刚大学毕业。嘿!华南农大的硕士生,可谓风华正茂。后来我进了工作单位,还交了个女朋友。”
我竖起大拇指道:“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硕士生,了不起!你这人生起点挺高的嘛,要是混到现在,大小也是个领导干部了,再不济也得是个高级工程师之类的技术型人才。你怎么混到半截儿换了方向?”
老王长叹一声说道:“当时我那女朋友的父亲在老家生了重病,光手术费就是一大笔钱,她只是个普通工作人员,从哪里去弄这笔钱?于是我想办法东拼西凑,又在银行贷了一大笔款,总算凑够了医疗费,把钱给她后,原以为等她父亲的病好了,我和她的事情也就定下来了。
谁知她拿了钱一走却杳无音信,再也联系不上。后来才知道,她父亲其实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她骗了我。
她不仅在我这里骗走了一大笔钱,而且还挪用了单位一笔巨款。当时我万念俱灰,怎么也想不到,跟我朝夕相处的女朋友会是这样的人。”
我笑道:“哦,原来是受过伤。你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吃了女人的亏?就因为这事儿‘看破红尘’入了道门?”
老王看我一眼,继续道:“我母亲知道我被人骗了,又欠下银行的贷款,便从农村老家来到了我工作的城市,一面安慰、陪伴我,一面在城里捡垃圾,帮着我一起还债。
怎料祸不单行,母亲在捡垃圾时遭遇了车祸,肇事者为了逃避责任,逃逸了。那时候不像现在满大街的监控,即便报了警也没抓着人,但母亲的伤情却延误不得。
当时我为了救治母亲,卖了老家的房子和地,但我母亲却坚决不肯让我把这笔钱花在救她的医疗费上,逼着我用这钱还清了银行的贷款。而我母亲却因为无钱治疗,撒手人寰。
母亲临终前只和我说了一句话,‘儿啊,迈过了这道坎,以后的路就好走了’。”
说到这里,老王潸然泪下。
我也沉默了。
良久,我嗫喏着说道:“老王,对不起,我不该开你的玩笑。”
老王微笑着摆摆手,“都过去了,也没什么。”
“那么后来呢?”
老王又道:“遭逢这一变故,我一蹶不振。内疚、自责,后来还起了轻生的念头,也是在那时遇到了师兄石秀峰,他救下了我。在师兄的开导下,万念俱灰的我这才入了道门。”
“哦,原来你入道门是因为师伯的引导。”
老王点点头,“入门之后,我们的师傅说,这是我和师兄命中注定的因果,于是就让师兄负责教授我上清派的道术,说起来你师伯于我,救命、授业,这份大恩不下再生父母。”
“那么师伯后来又怎么会跟你生了嫌隙,以致离开师门?”
“你师伯年长我十岁,入门更是比我早。他于玄门一道悟性极高,学什么都上手得很快,而且很多术法他都能够触类旁通。我入门之时,你师伯在玄门江湖之中已是大有名头。
我们师傅也说过,以师兄的资质,定会成为百年来玄门第一人,以后掌门的位置必定也是传给他。
你师伯天资聪颖,除了本门术法之外,他也精于钻研各家各派、三教九流的技艺。师傅担心他本末倒置,荒废了本门术法,多次告诫他,要心无旁骛地精研本门的东西。
那一年,我们的师傅闭关修行。闭关前,特意把我叫到跟前,让我提醒你师伯,谨遵师训,认真研习本门术法。
但你师伯沉迷于各家各派,包括一些旁门左道的新奇术法,一时便把师傅的训诫抛之脑后。
半年后,我们的师傅出关,把我俩都叫到跟前,当面问我,这半年来你师伯有无认真研习本门术法,有无沉迷于别派的技艺。当着师傅的面,我不敢说谎,只得实话实说。
师傅知道后严厉地训诫了你师伯,当时你师伯的辩解与你如出一撤,他认为‘活学活用’并没有什么不对。师傅更是大发雷霆,当即把你师伯赶出了师门。
我完全没有预料到我的一句话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当时你师伯愤然而去,临走时他看我的眼神里全是怨愤。
当晚,我们的师傅将本门的掌门印信交给了我,一句话也没有留下,便溘然长逝了。”
“啊?一句交代也没有?”我问道。
老王摇摇头,“没有。”
这老师祖做事情怎么这么没谱?我心里暗自嘀咕着。
“后来呢?师伯就再也没有回过师门?”
老王点点头,“他这一走,几十年杳无音信。师傅虽然给了我掌门印信,但我从不敢以上清派掌门自居,在我心里,你师伯才是真正的掌门。这几十年来,我江湖漂泊,也是想找到他,亲自将掌门印信交到他手里。但江湖路远,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不曾想你竟遇见了他。”
“师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喃喃道。
老王笑道:“不要紧,你既然能遇见他,冥冥中自有天意。你是我的徒弟,以后由你将掌门印信交给你师伯也是一样。”
由我交给师伯?我微微一愣,突然间恍然大悟,“你说的掌门印信,就是那个海黄的盒子?”
老王点了点头。
“那你呢?如果找到了师伯,由你交给他不是更好?”我说道,“我还以为你俩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就这点小事,说开了也就好了。而且这么多年,你一直想着要把掌门印信交给他,师伯要是知道你这心意,也应该释怀了。”
“快三十年了,我都没有找到你师伯,这人海茫茫的,我又到哪里去寻他?”老王道,“反正东西都在你那儿,你记着这事儿就行。”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又要出去瞎晃荡?”
老王白我一眼,说道:“晃不晃荡的再说吧,这么些年我也累了,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说了,你惹上的那个降头师不简单,我要不看着你点儿,都怕你把咱们上清派给整绝户了。”
我一听,顿时喜上眉梢,“那太好了,有你老王在背后撑腰,看我不把他紫月苑的房顶掀了。”
“狗仗人势!你就作吧,哪天把我这身老骨头一起掀了!”
“哪儿能啊!”我涎皮涎脸地道,“我把你当老佛爷一样供着。”
“这还差不多。”老王一瞥眼又道,“这酒店不错,真能长住?”
我笑道:“你放心吧,经费我还是有的,住个十年八年都不成问题。”
老王不怀好意地笑了,“你知道的,我这五弊三缺就犯了个没钱,我住上这么好的酒店,身上要是没点零花钱……是吧?你也不能天天守着我……”
我俩心领神会的眼神一碰,我笑道:“嘿嘿嘿……我懂,我懂!”
说完立马掏出电话,给老王的微信里转了两万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