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十五离开了密室。
    他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汤老爷了。他本是富家子弟，自认为心狠手辣，够坏够缺德，可是在汤老爷面前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天真无邪的渣渣。
    “老爷！”一名下人敲门进来。
    “衙署外现在挂了好多白绫，大堂中更是传出哭声。”
    崇祯莫非已经驾崩？
    汤老爷想了想，“去把二十三撤回来。”
    “如果二十三已经发出了攻击的信号，就让他再发中止行动的信号。”
    “是！”
    这名下人转身准备离开。
    “回来！”汤老爷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们不能靠猜测来推动事情的进展，崇祯是死是活，我要见到他的头颅。”
    “传令下去，保持原计划不变！”
    “是！”
    汤老爷又开始喝他的大叶子茶。
    明朝宫廷皇族最为看重的普洱茶，喝得都是汤老爷他们挑剩下来的。但汤老爷认为只有最粗糙、最接地气的的大叶子茶才能化解他身上的火气。
    汤老爷在桌子上轻轻敲出了一点声音，低声喊道：“二十二，你来！”
    一道暗门打开，一名英俊潇洒的年轻人出现在密室中。
    他走路的姿势说不出的优雅，而且看上去有一种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礼貌的人的感觉。
    “汤老爷，请吩咐！”
    “你带人十四天内赶到凤阳府，去找守备太监卢九德。”
    “接头暗语是‘汤老爷要看胎里红’。”
    胎里红？年轻人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
    “卢九德是以前我安插在老福王朱常洵身边的钉子。老福王朱常洵被李自成杀了后，他逃到了凤阳。”
    “朱常洵的儿子小福王朱由崧的大伴就是卢九德。朱由崧现在估计都逃到了南直隶了。”
    “找到卢九德后，马上一起去南京找忻城伯赵之龙，告诉赵之龙，我决意扶持朱由崧在南京称帝。让他安排好军队！”
    二十二道：“遵命。我现在就出发。”
    汤老爷抬头问道：“现在西城门肯定封锁戒严了，你此刻如何出得去？”
    二十二回答道：“无妨。我身上还有一些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相信有人或许有胆色直面死亡，但所有人都会臣服在银子的脚下。
    汤老爷最喜欢二十二的一点是：
    他从来不找自己申领银子，但是每次自己都主动给他银子。
    “你去找小冯领三百万两银票，这三百万两必须花完。”汤老爷道。
    当年为了扶持老福王朱常洵上位，他曾经一天之内撒出去八百万两银子。但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张皇后在最后关头居然如此果决地支持了朱由检。
    “记住，胎里红那边可以多分点银票。他和左良玉、刘良佐关系很好，这两人手中的军队必须要听我们的话。”
    “是！”二十二躬身施礼后潇洒离去。
    二十二离开后，汤老爷的思绪集中到了吴三桂身上。
    汤老爷能够搞定祖大寿，但是他搞不定吴三桂。这些年派了好几批人去联络吴三桂一起发财，但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吴三桂这人汤老爷有点琢磨不透。吴三桂身上有一种介于忠与不忠的气质。汤老爷的结论是，吴三桂这个人不会被任何人控制住，吴三桂图谋甚大、甚远。
    不知道这次行动开始前，吴三桂收到信后有什么反应。
    但不管有没有反应，吴三桂收到那封信后内心一定会有巨大的波动。
    “老爷，衙署那边打起来了。”一名下人进来道。
    “说下情况。”汤老爷道。
    “高第这次启用了他在蓟州城中九成的力量，有八百人。”
    “对面还是吴三桂的家丁营和李若链少量的锦衣卫。刘希尧留在城中的三万人似乎一直在按兵不动， 任凭高第的人冲击衙署大堂也不过来支援。”
    汤老爷眉头皱了皱，刘希尧他不了解。放弃扶持高迎祥、李自成后，他以前在大顺军中安插的钉子只有刘宗敏了。
    刘希尧这个反贼投降崇祯后表现似乎很不一般，得马上探探底。
    汤老爷原来的计划是等李自成进京搞死崇祯后，就扶持刘宗敏上位。刘宗敏是个莽夫，比李自成好控制好多了。
    可是崇祯自己却带人成功冲出了北京城，这让汤老爷的计划被打乱了。
    汤老爷盯着下人又问道：“双方战损如何？”
    下人回答道：“老爷，据传信的人说，吴三桂的家丁营这次都下了马，双方都在打步战。”
    “由于家丁营的护甲非常厚，他们损失不大。倒是高第的手下死了不少人。”
    “截止到传信人离开现场，据说高第的八百人只剩下五百人不到了。”
    汤老爷问道：“这么说高第的人根本冲不进去衙署大堂？”
    “从当时情况来看，是这样的。”下人回道。
    汤老爷心中开始思索，家丁营的战力居然如此之高？
    “二十一现在到了蓟州城否？”
    “回老爷，二十一正在外面候着。”
    “二十一，你来！”汤老爷命令道。
    暗门开启，一名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进来了。
    他浑身上下所有的地方都普通，模样普通、衣服普通、神情普通。普通到见过他的人下一刻就忘记了他。
    汤老爷手下这种普通的人很多，他们无论在街上、在军营、在蒙古包、在建奴高层的奴婢中、在总兵大将的亲兵中、在布政使司的衙门中，都是那种谁也不会得罪的角色。
    好人、坏人、主人和奴婢，都不会感受到这些普通人的威胁。
    而这种人刺探情报的效率恰恰是最高的。
    “二十一，你自己把左手剁了。”汤老爷语气和蔼，似乎这是对下属的一种关照和呵护。
    二十一愣了一小会儿，随后把手伸了出来，暗门开启后，一个络腮胡子大汉走进来递给他一把柴刀。
    汤老爷的这间宽大的密室不允许任何人携带武器入内，但是周围的暗壁中却藏满了各种携带武器的护卫。
    二十一掀起衣袍一角咬在口中，右手拿着柴刀狠命砍下，络腮胡子大汉身影还未没入暗道中，二十一的左手已经掉在了地上。
    马上有三名奴婢悄声进来开始擦拭血迹，然后拾起地上的断手悄然离去。
    手脚利索、动作麻利、毫无声息，仿佛从来没有人进来打扫过。
    “一会儿完事儿了，自己找小冯领十万两银票补补身子。”汤老爷看都没看二十一。
    二十一因为剧痛全身颤抖，但他紧紧咬着衣角，一声不吭，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犹如雨下。
    组织上有规矩，接受汤老爷惩罚的时候，胆敢发出惨叫者，立刻会被大卸八块。
    汤老爷开始亲自冲泡一碗新的大叶子茶，他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送来了一壶新的开水，还在冒着热气。
    “知道我为什么罚你？”汤老爷一边从壶中向碗里倒开水，一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