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府城。
吴三桂那号称三万的大军走后,目前基本上不设防。当地的官员和衙役全都不见了踪影。
陈达在前面开路,五百名关宁骑兵沿途留人设置岗哨,从永平西城门到胡姓人家的宅院前,可谓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街道上的饥民三五成群,目光呆滞,看着这些赳赳武夫倒也不敢造次。但是已经一些稍微大胆点的饥民靠近站岗的军士,伸出手来。
“军爷,草民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有没有吃的?”一名蓬头垢面的汉子凑上来说道。
陈达上前喝道:“退后!”
“你们自己的粮食去哪里了?”
“回这位将军的话,草民们都是永平货场的背夫和挑夫。这几日听说京师被闯贼攻占,附近都在打仗。商行的老爷们都跑了,前几日的工钱都没有结。”
“是啊,”另一名精瘦的汉子插话道,“有钱有粮的都跑了,城里剩下的人哪里还有粮食。”
“正月份的时候,朝廷行文永平府,说吴三桂的关宁骑兵要进京勤王,要求永平就地征集粮草。粮食都被永平府拿走了啊。哪里还有余粮!”
张嫣策马上前,“陈将军,此地到山海关还有多少路程?”
“回娘娘,大概还有一百五十里路程。走得快的话,再过三个白天可以抵达山海关。”按照陈达和他麾下的关宁骑兵的能力,这一百五十里他们只需要用到一半的时间。
但是娘娘们和定王都不耐长途骑行,因此过去几天都是白天走五十里,晚间扎营歇息。
张嫣命令道:“缩短行程,晚间也赶路。明日晚间务必抵达山海关。”
“陈将军,你部下的行军口粮分一半给这些饥民。”
周围的饥民听到张嫣要给他们分军粮,都跪下来磕头。
“这位夫人是谁?简直就是观音显圣啊。”
“扯什么观音?你没听这位将军称呼她为娘娘啊。说不定是京师宫中出来的大人物。”
陈达将麾下军士的行军口粮分出了五百份,安排了几名军士负责分发。
很快,胡宅前有人发粮食的消息开始发酵,从永平府城各个地方赶过来的饥民越来越多,可是只有五百份口粮。根本不够分。
人越来越多,好多人都饿得头脑发昏,此时看到别人分到了粮食,自己却没有,于是开始焦躁起来。
“凭什么他们有粮食分,我们却没有?”
“对啊,都是大明的子民,你们忍心看我们饿死嘛?”
陈达见势头不对,护着皇后等人,“请速入胡宅,就在正前方!”
“即刻派两名骑兵去山海关找到顾玉川将军,给这里调配一部分军粮过来。”张嫣冲陈达道,”否则,再过几天,这里的人估计都得饿死。”
陈达随机点了两名骑兵,“尔等速去山海关借粮。即刻出发,不要疼惜战马!”
两名骑兵领命而出。周围起哄的饥民这才稍微冷静下来。
周皇后和袁贵妃瞧见张嫣处变不惊,安排事情有条有理,无不心生敬佩。怪不得陛下有时候总是爱去仁寿殿和皇嫂问话,尤其魏忠贤在的时候,那段时间,陛下在宫中除了张皇后外都谁都不信任。
胡宅位于永平府城市集的正中央,远远望去,大门紧闭,门口的两只貔貅霸气四射。
“整个永平府就这一处胡姓人家吗?”张皇后看着陈达。
此时众人已经来到了胡宅门前,陈达一边招呼军士们过来伺候定王和娘娘们下马,一边回道:“禀娘娘,方才末将带人打听了,在这永平府城中,姓胡的有很多,但是拥有大宅子的就这一家。”
看着周围的场景,张皇后心中咯噔一下。
她觉得这里好熟悉。但是怎么个熟悉法,她也说不上来。
她很确信自己的老家是河南开封府。她十五岁才入宫,老家那里的一些场景,她到现在还能够回想起来。不过奇怪的是她关于开封老家的一些回忆大概都在三四岁以后。
可是距离开封一千多里的永平府的胡宅,她为何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当然一个人长大后,三岁之前的记忆都会逐渐模糊。但即便模糊,一些碎片化的场景多年以后还是能够在脑海中若隐若现。
不,我的父亲就是太康侯张国纪,我不可能是江洋大盗和盗匪的女儿。这种说法只不过是当年魏忠贤和客氏为了搞垮我在宫中的地位而故布的疑云。
张嫣定了定神,招呼周皇后、袁贵妃、定王等人进了胡宅。
“陈千户,里面都仔细查看了没有?”周皇后不放心地问道,她可不希望自己洗澡的时候被人偷看。这传出去对于陛下的名声那绝对是巨大的伤害。
“禀皇后娘娘,胡宅中里里外外、每间房子都仔细搜查过。末将确认没有危险。”
胡宅中只有一名看守宅子的老人,胡宅其余人也不知道去了哪了。或许是和其他的大户一样,担心打仗围城,因此早早出城了?
这个老人又聋又哑,满头白发。他看到众人进来,还带着很多军士,便识趣地走到角落。
老人明白,这些人他谁都惹不起。
“沐浴用的木桶、热水、都已经准备好。一共是三间房,请娘娘们自行前去,末将等人在外围戒备。”
陈达说完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那名聋哑老人。
当张皇后从老人身旁走过的时候,老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瞬间,老人的身体似乎呆住了,但很快,老人又恢复了常态。
张皇后并没有察觉到老人刚才的异样神态。但是她朝里面房间中走去的时候,发现房间中有道门的位置,她几乎不用看,就能确定门在那里。
张嫣打开了眼前的房门。房间正中央放着一个大木桶,木桶中还冒着热气。陈千户做事做事很细心,木桶周围还拉着几根绳子,绳子上挂着一些布匹。
张嫣呼出了一口气,缓步走了过去。她几乎每天都有洗澡的习惯,可是从京师突围后,就在蓟州城洗了几次澡。她没法忍受一身的汗水和泥土。
张嫣开始褪去衣衫。袍服挂在木桶周围的绳子上。绳子上的衣服和布匹形成了一个屏障,她的隐私有绝对的保障。
她伸手试了试水温,刚刚好。
张嫣脱光了衣服,已全身赤裸。她抬腿步入了木桶中。她背靠着木桶壁,慢慢滑入了水中。
她虽然不再是少女,鱼尾纹也悄悄在扩张,但保养得足够好。她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大腿、光洁的皮肤,一声叹息。
天启皇帝已经逝去了整整十七年多了。这十七年张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陛下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打算把我嫁出去?
这成何体统?皇家礼仪何在?
张嫣想到,自从京师突围后,陛下似乎变了一个人,变得比往日有活力多了。往日在京师,在皇宫,陛下脸上从来都没有什么笑容,客气、随和的话也难得听到几句。
陛下似乎比先皇更加英明睿智。出了京师后,领着吴三桂、刘希尧他们打了一个又一个胜仗,面对十几万闯贼大军,毫无惧色!
张嫣伸手开始搓着那些容易藏匿汗水和泥垢的部位,她一边搓,一边感叹,一入皇家深似海,虽然锦衣玉食大半辈子,但还是寻常家庭的天伦之乐令人羡慕。
张嫣突然想到了一件陈年旧事,忍不住挥拳在木桶壁上砸了一下,水汽的氤氲中,脸上变得通红。
那还是在崇祯皇帝刚刚登基没多久,宫中的总管太监陈德润有一天居然直接走入她的卧房,还嬉皮笑脸说想和她“对食”。当时周边伺候的太监、宫女全都被陈德润调走了,张嫣只能假意说道:“你且退下,不要着急。”
简直可恶!这么多年过去了,张嫣每次想到这件事,就恶心不已。
人人都道我张嫣貌如天仙、又有先帝皇后的身份加持,可谁知道我遭遇过多少危险和屈辱?
一个太监,居然想和先皇的皇后对食。真的是岂有此理。
张嫣当天就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崇祯。崇祯当天下午就把陈德润发配到凤阳去种菜了。
又过了一个月,张嫣通过宫中关系,花了两千两银子,安排几名去凤阳出差的锦衣卫结果了陈德润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