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从肩带上取下手电,对着壁画细细打量。
“看这氧化程度,真是宝贝啊· · · · ·”
老王有个好处,无论身处何时何地,总能在见到古物的第一时刻忘却一切,专心在这样东西上。
第一幅壁画上画的是一片竹林,高山流水,林中溪水潺潺,还有几个人身穿宽大衣袍,袒胸露怀,饮酒作乐的场景。
这幅图很多喜好历史的人都不陌生。
孙大山第一时间便脱口道:“这是,竹林七贤图!”
和我的想法一样,毕竟狐刚子是魏晋时的人物,和竹林七贤生活的年代能对上。
但很快卢老便反驳道:“不对,你们再数数,那是几个人?”
“啊?”
孙大山疑惑了一句,转头细细数去,发现果然不对,竹林之中当是八人。
其中七人围坐于地,或饮酒,或鼓瑟,或抚琴,可一边青石之上,还站着一人。
那人生得面白如玉,身姿峻拔,身穿无忧鹤氅,腰间挂着一个葫芦,仰头望着高山流水 ,却一脸落寞,虽寄身清新山水之中,但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两种拧巴的感觉。
超脱世俗的仙气和无奈无力的颓然,两种看似不可能同时出现的感觉,却真切地在此人身上拧在一起。
与其余七人饮酒高歌,欢快愉悦的氛围截然不同,更甚至于和整幅画的感情基调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我们顺着壁画的顺序看去,仅仅一画之隔,画风却急变。
八人之中的七人,或被人杀死,或在目睹好友惨状后,穿上官服出仕,或是借酒消愁,或是幽居家中,郁郁而终。
七个人,仅仅隔了数幕,便各自东西离散,其下场无不叫人唏嘘。
看到这里,我更加确认,这就是竹林七贤。
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阮咸。
壁画上的内容,和七人在正史中记载的生平基本没有区别。
唯一的区别是,在每个人的“独角画”中,总会出现那个违和的人。
他看尽了七个人的生死,满脸悲怆,无力,却又没办法做什么。
在最后几幅画中,描绘的是天下大变,各地起兵造反的场景。
那人最终心灰意冷,归隐山林,与鸟兽为伴,终日钻研古籍。
但好景不长,天下群雄割据,就连这人也没能在乱世中独善其身,最终被一队官兵找上,并带回都城面见皇帝。
画中这个皇帝淫虐暴戾,全无一丝真龙天子之气,就连那都城外面也是野兽出没的一片人间地狱。
皇帝不知和那人说了些什么,下一幅画中,就已经有大批官兵穿山穴陵的场景,活生生挖穿了一座山,并在其中建造宫殿。
到了这里,这一殿的连环画基本到了尾声。
最后,是那隐士凿井炼丹,并分于众人服食的场景,最后炼出的仙丹似乎是颇有成效,但还没等送给皇帝,这个割据政权就覆灭了。
而那隐士在国破之后,再次归隐,只不过不是在山野,而是在这地宫。
而那些先前吃了丹药的人却似乎产生了异变,成了恶鬼。
狐刚子为了不让这些恶鬼出去,而躲在地宫之中。
不知历经多少寒暑,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又是一朝人王帝主登基坐殿。
地宫再次易主,狐刚子被逼无奈,又开始了炼丹。
但之后,不知是什么原因,地宫里镇压的那些“人”逃了出来。
地宫中的活人死伤无数。
最终这个工程被叫停。
狐刚子再次不知所踪。
老王看完壁画,盯着其中那幅画着皇帝与隐士会面的画,说道:“对的· · · 没错· · · · 都对上了· · · · ”
“什么对上了?”
我问道。
老王指着画上的皇帝,在他手边的御书案上,还有一块方方正正的像是玉章的东西说道:“你们看看,这块玺的右侧上刻着什么,仔细看。”
我打着手电,把脸几乎贴上去,才看清四个字。
“好像是天命石氏。”
孙大山抹了一把额头冷汗说道:“这样么· · · 这地宫,是后赵石氏所建?”
后赵,五胡十六国的一个割据政权,由羯族首领石勒建造的国家,历经七位皇帝,国祚三十三年。
而后赵所实际掌控的面积包括河北、山西、河南、山东、陕西以及江苏、安徽、甘肃、辽宁部分地区。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中原,在国人的思想中,中原就是国家,政权,天下的代名词。
这也就不难理解,天命石氏四个字的由来了。
“这人要真是狐刚子,那他可能真的成仙了吧· · · · · 后赵建国,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公元319年,炼成仙丹那年国破· · · ·
应该说的是武悼天王冉闵诛杀石氏子孙的事情,那就是351年· · ·
那会儿,这狐刚子就起码一百四五十岁了,而那个铜人,是北魏武帝年间铸造,也对上了,那会狐刚子也健在· · · ·等等,如果壁画属实,那不是说· · · · 那些变成恶鬼的人,还在地宫!”
孙大山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最后一句话,让我们在场所有人毛骨悚然。
对啊,那些变成恶鬼的人呢?
“师父!咱们刚刚见到的那个剥皮鬼!”
我回想起那个长相恶心的剥皮鬼,不禁汗毛倒竖。
说不定,他就是千年前吃了仙丹的人!
师父面色阴沉,说道:“赶紧找找有没有出路,娘的,闯到幽冥涧了!”
就在我们感到汗毛倒竖,急于寻找出路的时候,老王又叫住了我们。
“你们快来,刚刚看漏了,这幅炼丹图上,不就是咱们所在的这个丹房吗!?”
我们又看向那幅炼丹图,上面所画宫阙之中 ,当真是这殿中的巨鼎。
那个疑为狐刚子的人物,身边香案摆满了无数炼丹所用的奇珍异宝,正当中便有一颗晶莹剔透如水晶的椭圆形东西。
我一看到这里,不禁欣喜若狂,果然是皇天不负苦心人,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
现在就只盼望着祖师保佑,狐刚子没有炼化这千年水胆。
想到这里,众人急切地在宫殿之中四处找寻。
可我找了一圈也没看到这殿内有什么疑似千年水胆的东西。
就在我苦寻无果之际,忽而听到殿内有一声金属磕碰的铿锵之音传来。
我还以为老王又犯了职业病,去碰那巨鼎。
这老爷子啥都好,就是太爱这些古旧的东西了,动不动就要上手。
“王爷,您职业病又犯了,这里面的东西摸不得,您啊,别打那巨鼎的主意了,反正到时候也搬不走,您这样是要犯错误的。”
我一边蒙头寻找,一边说道。
可下一秒,王爷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
“小年,你小子别诬陷我老汉,哪个去碰那牛鼻子炼丹的炉鼎了?”
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扭头看向在一边替我费力寻找水胆的老王,浑身脊梁骨顿时窜起一股寒气,头发一发炸了起来。
不是老王碰的,其余人断不会在这种地方多此一举· · · ·难不成,那丹鼎之中,藏有什么妖魔恶鬼?
念及此处,我立马掏出五雷令,转身看向那尊丹鼎。
此时,那里面的动静愈发大了起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我吞了口唾沫,和师父还有卢老对视一眼,三人渐成合围之势,朝那丹鼎聚了过去。
“狗日的,难不成真是魏晋年间活到现在的恶鬼?”
我心里打颤,握着五雷令的手心紧张地出了一团黏糊糊的汗液。
随着我们逐渐靠近,那阵动静忽然没了,仿佛一切只是我们的幻觉。
我狐疑一阵,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想弄清个中缘由,随即朝丹鼎缝隙望去。
内里漆黑一片,忽然!一条白花花的身影从我眼前闪了过去。
我叫声不好,里面是个活物。
没等我退开,边听噔的一声巨响,丹鼎上的盖子便被里面的东西顶开,一道恶风刮来。
我闪避不及,恰好撞上了风中一个硕大的三角脑袋。
“喝!”
我暴喝一声,腰腿发力一蹬,侧身避过。
原来那丹鼎之中,竟是一条小号的白蟒,看那身量也该有三丈许长,料来是外面那白蟒的蛇孙子。
小号白蟒似乎恼火我们打扰了它的清静,一击落空后,盘在了巨鼎之上,整个身躯筋肉隆起,拧成了“s”形,对着我们发出“嘶嘶”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