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叶斯城拉了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一上车就对叶斯城说,如果他在三天后拉了一个要去叶家老宅的年轻人的话,一定要等他从老宅出来。
但至于为什么,那小姑娘没说,在告诉了叶斯城这句话之后,留下一个电话号码就走了。
我看着手里写着一串电话号的纸条,满腹狐疑。
“我一开始没当回事儿,结果真的遇见你了。”
叶斯城和我们道了几声谢,留下了电话,说以后如果有事用得着他的话,就尽管找他。
等叶斯城走后,我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溪溪姐?”
“嗯,是我,解决了吗?”
张溪溪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我其实一开始就觉得是她,这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事儿,只有她干得出来。
“溪溪姐,你咋来这儿了?这个是你电话?”
“我来办点事儿,这是新号,现在已经回家了,行了,拜拜。”
这么多年了,张溪溪说话做事永远是这样,火急火燎的。
此时,秦子婴的电话响起,接通之后,秦子婴脸色陡然紧张起来,连声道:“好的,好的李大夫,多谢了多谢了,我下午就赶过来!”
挂断了电话,秦子婴长出了一口气,激动地说道:“是医院的电话,子裳的肝源有了,下周五,有个死刑犯要枪毙,他签了自愿捐献协议,子裳有救了!”
“那就好· · ”
我话音未落,兜里的手机传来一道短信提示音。
我拿出手机,点开信箱,上面写道:“后天22点,东越饭店,履行赌约。”
“约我们到饭店啥意思?摆龙门阵?”我嘟囔了一句。
“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我要先去医院,后天见吧。”
秦子婴现在一门心思全在医院,没说几句,便告辞了。
我也觉得秦子婴说的有道理,打车回了学校。
当然我也没闲着,这段时间也消耗了不少黄符,趁着还有时间,我画了几道雷符备好。
时间很快到了后天,七点左右,我从学校出发找到了秦子婴,等我们到了东岳饭店已是九点多。
我之前得知这一局要在东越饭店赌之后,专门拜托陈之舟调查了一下。
陈之舟说,那是顾天一的产业,叫我们千万小心。
其实不用陈之舟说我也会小心,毕竟从交手以来,我们一直处于被动地位,赌约由顾天一提出,时间地点都是他定的,而且他的厌胜术防不胜防,让我有一种无从着力的感觉。
我们一进饭店便有服务员将我们引至一楼的位置上,我们喝了会茶,却迟迟不见顾天一和周洛的身影。
正当我和秦子婴疑惑之际,门口又进来了六个人,都穿着风衣和外套,大约三十来岁,由于天气正热,几人的装束有些扎眼。
但我也没有过多关注。
六人进门之后,直接在我们位置旁边坐下,也不交谈,点了一些菜,只是默默吃喝。
说来也奇怪,饭店似乎并没有什么生意,六人进来之后,那两桌零散客人也都陆续离开。
我等的有些不耐烦,掏出手机给顾天一打去电话。
嘟嘟两声长音之后,电话接通。
“顾天一,你不会是怕了吧?”
“嘿嘿,谁说的,咱们的赌约已经开始了,半个小时后,你能上二楼找我,就算你赢。”
话刚说完,顾天一挂断了电话。
我和秦子婴面面相觑,不知道顾天一这一局到底赌的是什么。
突然,饭店大门关上,卷帘门从外面关上。
我警觉地扫视一圈,发现饭店里的工作人员全都不见了。
就连之前引我们进来的服务员也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整个茶楼只剩下了我和秦子婴。
我将茶碗往桌子上一摔,茶杯迸裂。
“顾天一,你他娘的玩什么花活儿呢,滚出来!”
我站起身冲楼上吼道,却无人回应。
“喂,你摔杯子干嘛?”
隔壁桌上,一个留着长发穿着外套的男人黑着脸说道。
我转身看去,方才我摔碎的茶杯碎片正好落在了男子的饭碗里,几滴茶水溅在了男人脸上。
“我问你摔杯子干嘛?”
男子缓缓起身,其余五人也黑着脸站起来。
“对不住啊大哥,我和这里的老板有点矛盾,要不这桌我请,你们挪个地?”
我不想惹麻烦,何况这六个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男子对于我的话置若罔闻,一只手伸进了外套里面,继续黑着脸问我:“我是问你,干嘛要摔杯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眯眼看着他,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怒火:“我摔了,怎么着?”
秦子婴此时站在我旁边,拉了一把我的胳膊,低声道:“不对劲。”
我再次朝几人脸上看去,只见几人乌云盖顶,面色铁青,而且浑身充斥着凶戾之气,最关键的是,几人的瞳孔当中有着一条红色的竖线。
我低声骂道:“生人厌!”
几乎是我说话的同一时间,六个男子从怀里掏出了手斧和砍刀朝我们砍来。
几人出手没有任何征兆,典型的人狠话不多。
为首男子更是抄起匕首朝我肚子攮了过来,我闪身躲过之后,一脚踢在他下巴上,同时抬手掀翻了八仙桌子,茶具餐具摔落一地。
六人都是练家子,一出手就奔着要害下刀,我没有趁手家伙,一时之间只能不断借着地形躲闪。
“下面交给我!你去找顾天一!”
秦子婴举起一张桌子打翻了几人,冲我喊道。
“你自己小心!”
我叫了一声,抬脚上了楼梯。
这种生死存亡之际,最忌讳妇人之仁,要是按照一般电影的套路,男一和男二这种时候肯定得磨叽几句才分开行动。
但我知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干掉顾天一,破了生人厌。
正当我一步跨上二楼,准备寻找顾天一的时候,周洛自斜刺里杀出来,一拳打在我脸颊上。
我一时不防,被周洛一拳打翻。
“哼。”
周洛极为不屑的冷哼一声。
我没敢托大,更不想跟他耗时间,看着他身后,高声叫道:“阿杰动手!”
周洛被我喊得一愣,下意识回头去看,而我等的也就是这一下。
“小东西,你耍我!”
周洛见身后无人,刚要回头,我就已经把阿杰托在了手里。
“老杂驴,着法宝!”
说话间,我伸手一扔,阿杰浑身燃起烈火,如火球一般,嗖的飞出去,正砸在周洛心窝。
阿杰是《神异经》中记载的异兽,除了不惧烈火之外,更兼浑身筋骨如铁似钢,我把它这样团成球飞出去,力道绝不比铅球小多少。
周洛见着浑身冒火的阿杰也是浑身一颤,猝不及防之间被打了个正着,闷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阿杰落地之后,收了一身烈火,冲我吱吱叫了一声,又提了提鼻子,紧跟着蹿了出去,目标正是周洛背后拐角上的房间。
我也不客气,抬腿踹开了房门。
只是尚未站稳,便觉一股劲风朝我面门扑来。
我只得弯腰躲过,身后啪嚓一声,一张红木椅子掼在了门框上,砸的四分五裂。
“玩阴的!”
我怒哼一声,看向跟我隔着一张八仙桌子的顾天一。
顾天一见我杀进来,也是怕的不行,他眼眶青紫,头上还缠着纱布,俨然是刚包扎不久。
我懒得和他废话,一步踩上桌子,就冲他杀去。
顾天一见状伸手摸向后腰,我知道他肯定是要掏出稻草人和钢针。
我连着几次着道,知道厌胜术的厉害,这东西你很难有办法提前防备,只能见招拆招。
但还有一点,就是趁着对方尚未施法之时,干倒施法的人就行了。
我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跃出,揪住顾天一头发将他扯倒,而后骑在他身上,不由分说就是两拳,一拳打在他鼻梁上,一拳打在他门牙上。
仅是两拳,顾天一鼻梁一歪,流出两行鼻血,门牙也掉了两颗。
“薅,薅汉饶命!”
顾天一丢了两颗门牙,说话漏风,两只手颤抖着,叫我别打。
我懒得废话,直接扯下他领带,将他双手反绑。
随后我转头看向八仙桌上,有一座三足香炉,背后有五个稻草人,每个稻草人背后都立着一杆三角令旗。
我掏出五雷令,掐住手诀,念道:“仰启火犀雷府将,朱彦闻令速现形,黑面大将,太阳之精,铁棒所指,万神拱迎,上帝有敕,朱彦来临,雷火左出,电光右生,鼻拥黑雾,冲塞海门,呼风唤雨,哭鬼愁神,天罡大圣,化现真形,手执铁棒,剿除不平,黑虎奋急,足摄风云,旋乾走巽,天地皆昏,凶恶自灭,何鬼敢存,吾今召汝,速出天门。吾奉玉皇上帝律令,宣召火犀灭巫朱天君,闻今宣召,火速来临!!”
朱天君全名“火犀雷府伐生死邪巫朱将军”,是雷部火将,专司讨伐邪巫之职。
这里我请朱元帅,也是因为顾天一放的是邪法,朱元帅正好对口。
我快速念完咒语,左脚踏地,喝一声“叱”,将五雷令对着顾天一的法坛一指,只听“呼”的一声,五个草人自燃起来,五杆令旗咔嚓一声齐声折断,连那座三足香炉也砰的一下炸裂开来。
随着邪法被破,顾天一也闷哼一声,如遭重击,这也是他的反噬。
我破了法坛,急忙出门去看。
“老秦!你没事吧!?”
秦子婴此时坐在桌子上大口喘气,那六个人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昏迷过去。
“没事!”
我点点头,返回屋内,从地上揪起顾天一:“这局谁赢了?”
顾天一连忙道:“你,你赢了。”
“好,前两局我都赢了,第三局也该我来定了,后天晚上九点,青口镇渭南路,那边有个废弃工厂,咱们就比斗法,你要是再敢玩阴的,我就废了你!”
我说完话,丢下顾天一就和秦子婴出门去了。
之所以这么着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明天就是秦子裳的手术了。
我和秦子婴连忙打车去了医院。
仅仅一周过去,秦子裳的情况却急速恶化。
比起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更加消瘦,头上戴着针织帽,嘴皮干裂泛起紫色,病号服里包裹着的较小的身躯,像是一具骨头。
“哥· · · ”
秦子裳艰难地抬起眼皮,眼神里满是疲惫和倦意,对着秦子婴笑了一下。
如果没有亲眼见到过被病魔折磨的体无完肤的病人的话,你无法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的消逝。
秦子婴紧紧握住那双泛出病态白皙的小手,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滚落。
秦子婴双唇颤抖着说道:“哥在· ·”
“哥· · 你头上· · 怎么· 怎么了?”
秦子裳的状态很差,基本上没有力气说出一句整话。
“哥不小心碰的,你好好休息,明天做完手术,你就好了。”
秦子婴略显慌乱的掩饰着方才额头上受的划伤,极力安抚着秦子裳的情绪。
“嗯· · 哥,我昨晚· · 梦见外婆了· · 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 外婆说· · 下雪了· · 她就回来了· · ”
秦子裳的眼睛开始变得迷离模糊,她歪着头看向窗外,渐逝的夕阳,透过玻璃窗轻洒在她焦黄干枯的脸上。
秦子婴哽咽着,大颗泪水沿着他刀削般的下巴滴落,摔在了地上。
“外婆· · 外婆一直都在的,放心吧,等你好了,哥带你去看雪!”
秦子裳闻言,艰难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继而又看向了我。
“大哥哥···也一起去吗?”
我点点头:“当然了,我还要跟你一起翻花绳呢!你要好好听医生的话,乖乖做手术。”
“好· ·我会乖乖的· · ”
秦子裳说着话,五官突然一拧:“哥· · 我疼!”
肝癌晚期,由于癌细胞的扩散,病人多半都会承受顽固性的剧痛。
“医生!医生!”
秦子婴慌了神,连忙大叫。
我急忙出门,叫来了医生和护士。
医生给秦子裳打了止疼药和镇定剂。
秦子裳紧皱的眉头慢慢松懈下来,整个人长出了一口气。
医生示意我我先一步出去,我明白这是有话要和我说,便没跟秦子婴打招呼,跟医生到走廊里去。
“有些话,我得先跟你们说一下。”
医生摘下口罩,长出了一口气。
我心里咯噔一声:“您·您说吧。”
“嗯,病人的情况非常差,按理来说,即使手术,成功与否先不提,术后的成活率也· · 并不是很乐观,即使做最好的打算,也就是一年半,如果癌细胞再次扩散,那· · 最多六个月。”
我闻言沉默了,看了看病房里的兄妹俩,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医生拍了拍我的肩膀,无奈地说道:“我听小姑娘说,你们是道士· · 作为一名医护工作者,我应该是一名无神论者,但抛去职业,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只能说,也许,这世上大多数的病,都不是用来治疗的,放心,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争取最好的结果。”
我又和医生交谈了两句,将医生送走后,回了病房。
秦子裳安静地躺在床上,眼睛半睁半闭。
而秦子婴则靠在床边,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声哼唱着那首歌谣。
“你去摘一朵芳华,篱笆旁石板坐下,微弱的灯芯将思绪捻成麻,那封信,写了又写,擦了又擦,还是不敢递给她,阿妮啊~我知道你太想她· · ”
秦子婴低声的哼唱,破碎的声音让人没来由的揪心。
又过了一会,等秦子裳睡熟了,我和秦子婴到了楼下抽烟。
当晚我也没回学校,而是和秦子婴一起住在了医院。
秦子婴一夜没睡,就倚在行军床上,一直望着病床上的秦子裳。
第二天一早十点就是手术时间,但医生那边却传来一个噩耗。
“对不起,那辆大货车就这样横冲出来· · · 但是你放心,我打电话问过了,肝源没有损坏,灌洗液也没有泄露,只是现场情况实在太惨了,我们正在联系人往这边送,你放心,还有时间· · ·”
医生和护士满是愧疚的低着头。
话音未落,秦子婴猛地一拳砸到了墙上,直接把一块瓷砖打烂。
“时间!我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秦子婴红着眼睛,低声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