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忍者应该克制自己的感情,订立规则并严格遵守,避免那些无谓的战争。”
他很久不曾想起年少时说的话了。
从小,父亲教导他们:忍者是工具,是被握在手里的刀。忍者没有眼泪,忍者就是为了战死而生的。
大哥不同意,却只会哭。
哭能换回来他们的兄弟吗?
……只不过会被父亲教训罢了。
而他——
克制情感,克制欲望,克制生而为人的爱,做一个合格的忍者。
这就是他的选择。
刀剑合该无情无义。
忍者心里只有任务。
他无数次告诫自己。
直到大哥真的以一己之力勘定乱世,点燃太平之火,建立百族木叶。
他一点一点看着木叶建成,越来越多的忍族前来投奔,还有迁徙而至的平民。
安于一隅,却是从未有过的太平乡。
每个人眼底都有希望。
他也在平和的表象里,放纵了自己的情感。
从一开始就是……
本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他却奢求了更多。
千叶坐在小溪边。
远山与丛林都落在身后,流水潺潺而东,溪水清澈见底,底部的碎石和游动的鱼儿都清晰可见,与她曾经数次经过时一模一样。
阳光从高处投下,明晃晃地闪耀在她银白的长发上。
春日晴好,万物苏生,一切欣欣向荣,她难得的低落。
思绪翻飞如漩涡,却全围着一个名字打转。
千手扉间。
千手扉间。
千手扉间。
扉——间——
舌尖与上颚一触即分,嘴唇碰撞搓出音节,舌尖后卷,嘴唇开合,她无声地念出丈夫的名字,却连完整的思绪都组织不起来。
她鲜少生气,因为大多数人于她而言都无足轻重,不值得她为之付出情绪。
曾经,她会琢磨父母兄长的心思,现在,她想着丈夫。
千手扉间,她联姻得来的丈夫,英俊挺拔温柔爽朗偶尔又有着小心思的恋人,不知不觉就认定,将会陪她度过后半生的人。
“我都知道,我都明白,我不想改……”
——这是想好好交流的意思吗!
千叶负气“哼”了一句。
细细的枝桠从石缝里钻出,悄咪咪地顶她的手。
千叶垂眸摸了摸小苗,喃喃:“是他的错吧?我就是有一点惊讶,他连争取解释都没想过,就直接把我往外推了……他在想什么呢?那些在术式中死去的人,于我而言不过是陌生人啊。”
“我又怎么可能,因为过去的事情远离他。”
发现卷轴的时候,千叶很茫然。
可是很快,她发现,比起突然发现丈夫曾经用活人做过实验,他一开始就断定她无法接受这些事情所以连解释都懒得解释这件事,更让她难以接受。
既然不相信我,露出那种、那种表情是想干什么啊!
她特意没用飞雷神,而是一步一步走出实验室,结果扉间没有追上来。
……更恼火了。
但是,一想想自己突然离开扉间肯定很难过,千叶就好像全身都长了虱子一样,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刚刚她完全是自己强撑着跑出来的,不然她肯定下一秒就会心软,想要把看上去快要碎掉的扉间抱在怀里好好安慰,亲亲贴贴摸摸抱抱再举高高。
但是。
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被发现了小秘密就自说自话地想要远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所以说,那些小说里的虐恋情深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么会有人对恋人犯下足以进火葬场的罪孽!她曾经还看得很开心!现在,她一想到心爱的人会因为她受到伤害她就……啊啊啊啊啊!
心口仿佛也跟着自己幻想中恋人的痛楚痛起来了。
——烦死恋爱脑了!
扉间。
扉间。
她的扉间。
千叶猛地站了起来。
用三秒计算了一下飞雷神之术的公式,又发动术式,回到了实验室门口。
门没有关,还是她刚刚离开时的样子。
千叶呼了口气,蹑手蹑脚做贼似的走了进去。
——你在干什么啊千叶!不是你的错!为什么一点儿也不理直气壮!
扉间还在原地。
他蹲在地上,影子深深浅浅地散落四周。
肩胛平展,头颅低垂,手指夹着卷轴,连头发丝儿都不曾飘动,沉寂而凝固如石像。
千叶瞬间心如刀绞,理智全无。
“扉、扉间!”
她匆忙间咬了半截舌头,只喊了一个名字就苦着脸捂住了嘴巴,酝酿的气势霎时消散无踪。
扉间倏地站起来,向她走了两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距离她有一段距离,半侧着头,没有看她,吐了几个字:“没事吧?”
千叶咬着嘴唇,猛地扑到对面的人怀里。
“刷”地一下眼泪就下来了。
从小的习惯,她哭也是悄没音的,只有出声的时候憋不住的哭腔,连完整的词句都吐不出来。
于是她选择不说话。
任灼烫的眼泪沾湿丈夫的衣襟,叫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扉间托着她的脸颊把人正过来,匆匆看她一眼就心疼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但是气息都没乱……他大哥就只会哇哇大哭啊……
他抬手胡乱擦掉她的眼泪,皱着眉头严肃道:“刚刚发生什么了?”
——好像下一秒就能提刀砍人的样子。
千叶恨恨抱着他,把眼泪鼻涕都抹到他衣服上,察觉他身体僵硬,心道就要弄脏你的衣服。
甜甜的恋爱怎么能叫她这么难受!
扉间好像想到什么,不顾千叶的推拒,掰着她的嘴巴看。
千叶轻轻扫开他的手,小声道:“没事,刚刚咬到舌头一瞬间它就自愈了。”
然后他们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扉间先问:“你忘拿什么东西了吗?”
千叶擦干眼泪,抽抽噎噎道:“扉间,以后不要再想秽土转生的事了。”
她捧着丈夫的脸,不许他躲,两双红眼睛直直地对视着。
千手扉间在那双眼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他听到妻子的声音:“我向你保证,以后,你爱的人,绝对不会再离你而去。”
很坚决、好像在宣布真理的语调。
千手扉间想:怎么可能?哪怕没有了战争,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的生老病死,那么多的无力回天。
但是,他没有说出口。
而是温柔地、亲昵地,蹭了蹭恋人红彤彤的鼻尖。
他想:她知道,她明白,她理解,她仍旧愿意。
柔软的手臂攀上他的颈,又用力地收紧。
一场风波就此消弭。
千叶再一次收获了温柔可爱一心一意的恋人。
她以手支颐,笑眯眯望着在河岸边烤着鱼的扉间。
而扉间表情专注,好似对身上的视线一无所觉。
尽管他耳根上已经浮现了薄薄一层绯色。
接过递来的烤鱼时,两人的手短暂地碰在一起,一呆,竟不约而同地撒开了手。
——万幸翠绿的枝条钻破石子,轻巧地接住了烤鱼串。
千叶奖励性地摸了摸枝条上顶的两片小叶子,输了一些查克拉,快乐地吃起了午饭。
这一次,千手扉间很清楚他和妻子的饭量,捉了足够的鱼。
做完饭后,他想了想,飞雷神回家又回来,只手里多了一碗微凉的酸奶冰淇淋。
又取了勺子,默默递到千叶面前。
千叶眼睛放光,笑得眉毛弯弯,声音清甜,软和了三个度:“谢谢扉间~”
扉间平稳道:“不谢。”
吃完之后千叶拍拍手,不知道从哪里折出一枝白色洋桔梗,插到丈夫鬓边。
她坚决不许他摘,扯着他的袖子,认真道:“以后,见我生气,要守着我。”
“好。”他无奈勾了勾唇角,只是一瞬又恢复平静神色,主动牵起妻子的手,十指相扣。
千叶定定望着他:“再遇到和今天类似的事情,不要不解释,不要推开我,你要记得——”
“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丈夫,我们既然已经组成了家庭,那么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最该相互信任的家人。”
她握紧了手:“扉间,别让我觉得,我只是你可以随意舍弃的、最无足轻重的那一部分。”
千手扉间顿住:“千叶。”
“我并不奢求你会为我神魂颠倒,但我想长进你的骨肉,永远、永远。”千叶露出甜甜的笑,眼珠亮晶晶,“我绝不会放开你向我伸过来的手,所以,你也应该如此才对。”
他们一路走回家。
满目翠绿,生机勃勃,庭前复色海棠开得极盛,灼灼风流。
春去夏来,千叶送走了自己带的第一届小学生。
十岁,印象里尚且不知事的年纪,在现在已经可以被视作大人了。
千叶在毕业典礼上一人一枝花送过去,以示祝贺。
准下忍们都笑容满面地鞠躬回礼。
连最冷傲的小宇智波都露出浅浅的微笑。
扉间难得能接她下班,与她并肩看着孩子们走出忍校。
千叶悄悄戳了戳他肩膀,小声:“干嘛冷着一张脸?”
“我没。”
“孩子们都不敢看你。”
“心理素质太差了。”
“……扉间!”
“哦。”
千手扉间冷淡地走到一边。
他新收的四个弟子恭敬地唤“老师”。
扉间沉稳地“嗯”了一句,盯着不远处的妻子笑盈盈地给学生递花,帮学生整理护额,小声说着鼓励的话。
不论是哪一族,不论平时表现好坏,不论成绩优劣,她都无比真挚地送上祝福。
很有当老师的样子。
而他这边。
猿飞日斩,志村团藏,转寝小春,水户门炎四个弟子都一脸肃然地守在老师身侧,小小年纪却板正规整极了。
千叶送完走过来的时候见他们五个如出一辙的模样,一时失笑。
她从左到右叫着名字打招呼,最后问扉间:“他们今晚有事吗?”
扉间摇头。
千叶和他对视一眼,无奈转向孩子们:“你们老师想请你们今晚来家里吃顿饭,可以吗?”
日斩用眼角余光扫了扫扉间,见他目不斜视,于是兴高采烈地应了。
剩下三个紧随其后,团藏还很礼貌地说着谢语。
千叶摆手叫他们不必麻烦,只觉得扉间有时候的确比较难搞。
——明明说好了要请几个小朋友来家里做客,怎么最后还要她开口?
他们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千叶问着孩子们的偏好和忌口,扉间则随手把千叶挑的土豆又放回去,自己重新捡了几个放到袋子里。
团藏说:“老师,我来拎东西吧。”
他骄傲地扫了一下其余三个,却发现日斩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超级主动地把师母提的包抱在了怀里。
老师眼含赞许。
团藏:……又抢跑!
到家,四个孩子颇有些诚惶诚恐地看着老师转身进了厨房。
日斩笑容顿僵,炎战术后仰。
团藏:……老师,老师你怎么……!
转寝小春的视线在三个同期身上转了一圈,不由撇撇嘴。
师母很温柔很热情,老师亲手做的饭很美味,零食也很好吃。
总结,是个美好的夜晚。
小春甜腻腻地和师母说着再见,模样格外乖巧。
团藏斜眼看她,转头同样乖巧地和老师说再见。
小春撇嘴。
她挥手告别,余光正好扫到老师低头和师母说什么,顺手帮师母把掉出来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脸上是淡淡的笑意。师母偏头看着老师,玩闹似的往后一倚,正撑在老师肩上。
温馨日常,亲密无间。
“……小春?”
炎推她。
小春回神。
团藏犹自忿忿不平:“怎么能让老师进厨房呢?”
小春踩了他一脚,气道:“老师那种才叫好男人,知道吗?”
“老师的确是好男人没错,但他怎么能被女人支使……”
见小春脸上冒火,日斩连忙对好友使眼色:“团藏,少说两句!”
日斩拉着团藏,炎拉着小春,好不容易才把这两个分开。
两人两看两相厌地哼了一声,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只余日斩和炎两个人对视苦笑。
而那厢,好男人千手扉间正拉着妻子的手说话:“我不想看你给别人送花。”
千叶微怔,旋即顺从道:“那我以后只给你送花,好吗?”
扉间看着她。
千叶啄了啄他唇角,眉眼含笑却很认真:“让扉间不开心的事,说出来,我就不做,嗯?”
千手扉间愤愤把头埋进妻子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