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湘没注意到陆钧山的目光,她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像是陆钧山这样出身优越的,怕是真的没吃过红薯,才会做出那样认真品鉴的表情。
只要想想,唇角就又往上翘了翘,为了掩饰自己的笑意,她一直低垂着头,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桌上的大茶壶,倒出一杯冰镇花茶饮递给陆钧山:“大爷尝尝这茶饮。”
陆钧山凤眼幽深,看着她接过了茶杯。
有意无意的,拿过杯子时,他的食指恰好按在她的食指上,带着薄茧的指腹轻点一下,很快离开。
快得云湘都没特地注意到。
陆钧山盯着她,一口饮下杯中茶饮,酸酸甜甜的口感,不是他所喜好的,太过腻歪,可此时他尝着竟是觉得万般可口。
他把玩着掌心里的杯子,目光落在云湘头发上的花时,想的却不是人比花娇,而是刚才云湘在花丛前捏着元朱的脸亲吻的样子。
他的眼神瞬间晦暗下来,忽然淡声说了句实在没头没尾的话:“若身子有病便去好好治上一治,磨镜有何可顽的?”
陆钧山声音低沉,很有几分主子关切丫鬟的劝慰。
云湘听得很是茫然,她的身子有没有病她清楚,但他说的……磨镜之好?
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她当然是知道的,只是,他怎忽然提起这个?
云湘自然很快想到了之前进庭院前陆钧山的那一声大喝,隐约间明悟了什么,她本不想过多解释,任由他这般误解也不错,但是想了想,为着元朱名声,还是解释了一番,“大爷许是误会了,奴婢与元朱没什么的,不是大爷想那样。”
“爷如何想你还知晓?”陆钧山却觉得云湘是欲盖弥彰,凤眼微眯。
云湘索性不说话了,做个哑巴丫鬟,安静侍立在旁边。
陆钧山却是又朝她走近一步,那双似冷非冷的凤眼此时却是幽暗灼光,他盯着云湘,忽然微微笑着又道:“等你尝过男子妙处,自然病愈。”
云湘再后退,仿佛山中顽石般一点撩拨不动,脸都没红,也没露出半点娇羞来。
她柔声说:“奴婢这怪疾,想来是不会有这一日了。”
这怪疾二字说得隐晦,陆钧山竟是一时分不清她说的是磨镜之好还是那痘疹子脸,他只不错眼地盯着他,想着她说这话的深意。
这话于云湘来说是再三提醒陆钧山,她是林婉月的陪房丫鬟,还是个身有怪疾的,在陆家绝不会有什么尝男子妙处的机会了,这便是再三拒绝陆钧山。
他没明说什么尝谁,她也就只能这么回应。
面对这般冥顽不灵不识抬举的丫鬟,若是从前,陆钧山直接手一抬叫人发卖了出去,免得留在眼前碍眼堵心。
但偏偏她也不是他的丫鬟,卖不得,甚至连打都打不得,他不由磨了磨牙根,眯着眼儿瞪着她,一时竟是真的拿她没办法。
明明看着是个再柔顺不过的,但绵软的手上却长着一对利爪,挠得他已是忍耐不住,原本只是凭着兴致调弄一番,几次想着她是弟妹的陪房便放过她,他陆钧山何至于缺这么一个女人?
但如今却是丢不开手了。
不把她弄到身边来,他简直对旁的艳色再无兴致。
只要把她弄来,想来一切便恢复如常了。
心里如此一想,陆钧山今日总显得冷峻不悦的脸上终于恢复了往日风采,他唇角一勾,盯着云湘这只势必要捉到笼中的雀儿一笑,意味深长道:“这怪疾确实是麻烦,不过话也不必说得如此之满。”
留下这句,他便转过身来,深幽的凤眼眯着,脑中已经开始想着如何用点法子将人从林婉月身边弄过来,也不必再叫人盯着守株待兔,生猛进攻才是正理。
走了两步后,陆钧山忽然回头,看着云湘似笑非笑,已然恢复了往常风流霸道的模样,“对了,可别忘了,你还欠着爷百两银。”
云湘本以为自己已经笃定陆钧山拿自己没办法,就说欠百两银这被他生拉硬拽弄出来的事,只要跟着林婉月在庄子里躲上两月,便是万事大吉,他自风流他的,她安安稳稳继续做丫鬟等着攒钱自赎。
但他方才那几句话却叫她本是平静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云湘咬了咬唇,望着他高大笔挺的背影,心里有些惴惴起来,她眉头微蹙低着头想了会儿,一方面觉得她是林婉月的陪房丫鬟,这陆钧山最多只能对她调弄几句,不能真的下手,另一方面又担心这人若是真使出什么手段来,哪里是她一个小丫鬟可以对付的?
“云湘姐姐你怎么了?”元朱替那两位公子过来端茶,看到云湘站在石桌旁神色不太好,便小声喊了声。
云湘回过神来,偏头对她柔柔一笑,道:“无事,我与你一道送茶点过去。”
她将那盘子红薯点心端上,压抑着心中隐隐的不安,与元朱一道走过去。
走过去时,她便察觉三道视线同时落在她身上,她低垂着眉眼只作不知。
所幸就熬到傍晚,陆钧山便会送她回大净寺林婉月那儿了。
云湘的茶饮得到一致好评,陆钧山赏了她和元朱几块鹿肉并一些兔肉獐子肉。
那周文樘虽出身书香门第,但手里管着家里药材铺子,也是个精通医理的大夫,那原先来给林婉月看病的周安大夫也是周家人。
他带来好些香料倾洒在烤肉上,喷香四溢,元朱吃得很是开怀。
但云湘看看越来越暗的天色,心里的不安在一点点扩大,吃着嘴里的鹿肉如同嚼蜡一般毫无滋味。
她看着不远处那个在山风树荫下靠坐着藤椅饮酒吃肉的男人,抿了下嘴,眼见着陆钧山俊美的脸上已是浮上些醉酒的红晕,生怕他脑子糊涂忘了让人送她和元朱回大净寺,打算过去提醒一番。
就见陆钧山忽然偏过头来朝她遥遥看来一眼,凤眼幽深,唇角微微一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