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成石去找卫夫人要人参,所以陆钧山这儿的动静,也瞒不过她,卫夫人本是歇下了,又重新穿戴整齐赶了过来。
来的时候就见云湘衣衫上都是血,面色苍白地躺在那儿,大夫刚处理完她脖颈里的伤口在一旁叮嘱什么,陆钧山那蒲扇大手则塞在她嘴里被她咬的血肉模糊,一时又惊又惑,几步上前,“怎么了这是?”
陆钧山被瞧见这么一幕,本就不好看的脸面更难看了些,他勉力支撑着,道:“让婶娘费心了。”只说完这一句话,却是再说不出别的话。
他的心火烧着,又反复被这狡恶小妇先前说的话割着血肉,此时难以好好说话。
卫夫人不明白原先这两人还好好的,怎回了屋就这般,她一看云湘那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再一联想陆钧山的性子,难免多想了一些,皱着眉头,少不得仗着辈分多说几句:“戚姑娘瞧着便是好性子,有什么钧山你好好说便是。”
陆钧山听了这话,赤红凤目瞪着那好性儿的云湘, 方才是谁那利嘴说的那般诛心的话?又是谁动不动要自裁?他一介八尺男儿已是不与她过分追究,连打她一下都不曾,究竟是谁好性子?!
他的胸口又剧烈起伏起来,想着她的那一句“我爱蒋铖”喉咙里便是有血气上涌翻腾,他强咽了下去,道:“婶娘说的是。”
成林趁着这时间,带着老大夫离了去抓药。
卫夫人想着小两口的事,她一个外人确实也不方便插手,只如今都快闹出人命了,她瞧了一眼面色苍白似乎没了求生意志的云湘,心中又是怜惜,又是庆幸女儿醒悟过来不再痴迷陆钧山,想了想,便道:“今晚上便由我陪着戚姑娘,与她说说话,钧山你便去别的屋安顿。”
哪个敢走开?陆钧山丝毫不怀疑自己今晚一走,明早上或许要替这狡恶心狠小妇收尸,自是开口拒绝:“不麻烦婶娘了,我照看着她便是。”
卫夫人听着他这般强势的话,又瞧着他铁青的冷面孔,叹了口气,想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她知晓也无法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便只好又回头看云湘。
却见云湘流着泪睁着眼看她,那眼神里似有哀求,卫夫人也是养着女儿的妇人,多少被那一眼看得心酸,她走到床侧坐下,想说两句话,袖子便被云湘抓住了。
陆钧山自也是看到了这一幕,再看卫夫人质疑地朝他看来,真是有口难辩,便索性不说话,只冷着一张俊脸,大马金刀坐在床沿,摆明了不会离开的架势。
云湘攥紧了卫夫人袖子,另一只手试图将陆钧山的手从口中拿开。
那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卫夫人属实是看不下去了,当下站起身来,训斥了陆钧山一番:“好好个姑娘弄成这副样子,摆明了这会儿不愿见到你,跟得这般紧做甚,快些出去等着,今晚便别回了!”
说罢,她雷厉风行便抓起陆钧山的手从云湘嘴里拔出来。
陆钧山那双赤红凤目一直盯着云湘,大有她若是再犟劲儿犯了要咬舌,他便绝不会离去的架势。
云湘懒得看他一眼,别开了脸,只垂着眼睛抓紧了卫夫人袖子。
卫夫人松了口气,推搡着陆钧山出去。
陆钧山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就回头看云湘,到底顾及着卫夫人在,没说出什么狠话来,只甩了袖子出了屋子,他也要出去好好发泄一番心中血气。
他一走,云湘才觉得能喘过气来,她眨了眨眼,看向身旁的卫夫人,开口的声音又哑又低,“多谢夫人。”
卫夫人拿出帕子仔细擦去她唇角的血迹,踌躇了一番道:“有什么话便好好说,钧山脾气是大,但也不是个不讲理的。”
云湘脸上露出抹凄淡的笑来,却是没多解释什么,只攥紧了卫夫人袖子,轻声道:“夫人,我不愿嫁给他。”
这话属实是吓了卫夫人一跳,方才席上钧山还快活地介绍她是他未婚妻,如今这未婚妻却是说不愿嫁他,听那话里语气,显见的都不想活了,一时也是怔住了。
可站在外头窗边偷听的陆钧山又是气得血气上涌,硬是强忍着才没出声,只竖起两只顺风耳听着里面声音。
卫夫人缓过神来,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所以她迟疑着道:“可是有什么误会?我瞧着钧山待你是真心实意。”
有句话她没出来,以陆钧山身份愿意娶云湘做正妻,这显见心中很是有她了。
云湘明了卫夫人未尽之言,只垂着眼睛无力了下来,已然不愿粉饰太平,直接戳破了陆钧山不愿承认的那一点:“夫人与卫将军情投意合,我很是羡慕。”
只这一句话,卫夫人就明了云湘意思了,她心中没有陆钧山,她踌躇了一番,还是低声说了些陆钧山的好。
陆钧山听着屋里那狡恶小妇冷冰冰的话,强咽下喉头血气,冷硬铁青着一张脸,脊背挺直了站在那儿,却是不肯离开,任凭了那骄傲被那小妇践踏了个稀巴烂,他咬着牙想把那小妇揉在怀里质问他究竟是何处对她不好?说他脏,自有了她,他连逢场作戏的那些个女人都不碰了,整日好像戴着一副贞操锁一般成了当世柳下惠了!他那物如今只她一个人用,怎就是脏了!只这般想着,竟是万分气闷夹杂着委屈,方才被她冷言冷语气到都不曾反驳一二!
屋里很安静,听不到那小妇又说了什么,陆钧山却是不自禁又想起那句“我爱蒋铖”,越想越是克制不住胸臆闷火,陆钧山一个呼吸间竟是咳出一口血来。
“戚姑娘!”屋里面,卫夫人忽然惊呼一声。
陆钧山被撕扯的心猛地一跳,顾不得走大门,直接破窗而入,进去后便看到那心狠小妇脖颈伤口被她用手指重新捣弄撕扯开来鲜血横流的模样,立时目眦尽裂,几步上前从卫夫人怀里夺过云湘抱紧了。
他粗沉地喘着气,质问道:“你是不是就盼着爷心软了放了你走?爷告诉你,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但他怀中那小妇毫无声音,低头一看,脸色白得如纸,安安静静的仿佛没了气息一般,他的心又一窒,直觉再留不住她一般,抖着手又去探她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