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俊有些莞尔,这里的仆役说话,都跟乐云楼的仆役不一样。
尉迟宝琳道:“赴宴。”
仆役毕恭毕敬问道:“不知设宴者是哪位君子?”
尉迟宝琳道:“宇文崇嗣。”
仆役笑着摊开手掌比划出一个请的手势,说道:“请随奴来。”
众人跟在他身后,往清芬楼深里走去。
清芬楼内环境清雅,使人心旷神怡。
来到一处屋外停下,清芬楼的仆役低声道;“几位君子,如有什么吩咐,叫奴便是。”
说完,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众人颔首示意,等他离开,将目光放在了屋子里。
程俊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屋子很大,摆放着一张张案几和坐垫,此时,屋内正坐着四名面容身姿都很出众的妙龄女子,和六名青年。
这是来相亲的吧......看着六名青年和四位妙龄女子说说笑笑的样子,程俊眼瞳一凝。
这场面,他在前世看过很多次,一眼便看出今天宴会的主题,转头看着尉迟宝琳,问道:
“你确定你是来受熏陶的?”
尉迟宝琳犹豫了一下,最终老实交代说道:
“处侠兄,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爹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宇文崇嗣今日中午在清芬楼设宴,还请来了褚遂良。”
“他说褚遂良在的地方,一定有很多大家闺秀,让我过来看看有没有觉得心仪的女子,回去了跟他说,他好派人去找那女子的父母提一提这事。”
程俊盯着他道:“那问题来了,宇文崇嗣有没有请你来赴宴?”
尉迟宝琳挠了挠头道:“没有......”
程俊扯了扯嘴角,说道:
“你这不是扯犊子吗?”
“人家没请你赴宴,你过来干什么?”
尉迟宝琳注视着程俊,说道:
“我也是这么跟我爹说的,你知道我爹怎么说的吗?他说,你有办法。”
“......”
怪不得尉迟敬德叫你来找我......程俊恍然,随即摆手说道:
“这个忙,我还真帮不了,坐在屋子里的那六个男的,我是一个都不认识,更认不出谁是宇文崇嗣,怎么帮你混进去?”
尉迟宝琳嘿笑道:“办法,我在路上已经想好了!”
“你站在这里,不要走动。”
程俊眼瞳一凝,“你去干什么,去买橘子?”
尉迟宝琳愣然道:“我买橘子干什么?我就是去跟她们套近乎。”
只要别让我看你背影就行......程俊脸色一缓,又问道:“你去套近乎,叫我站这别动是什么意思?”
尉迟宝琳耐心说道:“你等会就知道了。”
说完,他走到屋门处,对着里面的四名女子大吼道:
“程俊来了!”
话音甫落,屋内的人纷纷投来目光。
本来和男子相谈甚欢的四名妙龄女子,闻声停下了跟那六名青年的交谈,起身好奇的走了出来。
当看到穿着云纹青衫的一米八五大高个,众妙龄女子们眼眸一亮。
“云纹青衫...果真是程三郎!”
四名女子相貌都很出众,打量着程俊身上的云纹青衫,再一看他的身形,众人心中立即有了判断,又惊又喜的走上前。
其中穿着间色裙的妙龄女子,笑起来甚是甜美,行礼道:
“程三郎,久仰大名!我叫赵半烟,家父吏部员外郎赵仁本。”
另一名穿着石榴籽色红裙的妙龄女子望着程俊,行了一礼,眸光异彩道:
“我叫岑菱,家父校书郎岑文昭,我伯父是中书侍郎岑文本。”
旁边穿着圆领中单,外穿翠绿色翻领袍的妙龄女子,眉宇间英气十足,脆声道:
“我叫陈梦芹,家父水部郎中陈贤德,我祖父是陈叔达。”
另一位女子身形高挑,上穿窄袖内衫,下穿高腰裙,眸含秋水,娇声道:
“我叫唐秋燕,家父吏部侍郎唐姣。”
程俊见她们自报家门,沉吟两秒,拱手说道:“在下程俊,字处侠。”
尉迟宝琳也在旁边对着四位妙龄少女行了一礼,随朗声道:
“诸位小娘子,幸会幸会。”
“我叫尉迟宝琳,家父吴国公尉迟敬德。”
看到四位妙龄女子投来目光,尉迟宝琳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听闻程三郎在长安城的名气比较大,就把他请来了,也不知道请他过来,对还是不对。”
原本对他不感兴趣的四位妙龄女子,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
穿着高腰裙的唐秋燕娇声道:“程三郎能来清芬楼,是清芬楼的福气。”
尉迟宝琳不停点头,附和说道:“唐小娘子说的对极,我也是这般认为,刚才你提到清芬楼,让我想起刚才和程三郎来此的路上,我问他知不知道清芬楼。”
四位相貌出众的妙龄女子闻言,再次看向尉迟宝琳,等待着他的下文。
尉迟宝琳说道:“程三郎先说不知道,随后又说他虽不知道,但能猜出这里为什么叫清芬楼。”
“程三郎说,魏晋时期有一个人名叫陆机,他着有《文赋》一篇,其中有一句,写的是‘咏世德之骏烈,诵先人之清芬’,清芬,常用来形容高洁的德行。”
“这清芬楼,取此二字为名,是告诉这里的客人,能来这里的,都是有高洁德行的人。”
看到四名女子被吸引来目光,眸光闪烁着异色的样子,尉迟宝琳趁热打铁现学现卖说道:
“还不止如此。”
“我跟你们讲,程三郎是真有高洁的德行,我们一进平康坊,程三郎看到路边有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一个小女孩。”
“程三郎走过去,跟那个小女孩聊了一会功夫。”
尉迟宝琳问道:“你们知道为什么他要这样做吗?”
唐秋燕好奇问道:“因为那个小女孩可爱?”
尉迟宝琳咧嘴说道:“当然不是。”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事后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程三郎说,这人啊,到底是人性本善,人性本恶,是各有各的理。”
“但是不可否认,一个人不经意的行的善举,或是起的恶念,会改变另一个人。”
“我跟你们说的那个小女孩,一个人坐在马车里面,当时来往的行人很多,若是有人起了歹念,将小女孩拐跑,无疑会改变她的一生。”
“所以,程三郎便亲自站在马车旁边,照看了一会小女孩,等她的父亲回来,才离开。”
尉迟宝琳笑着道:“我夸程三郎有爱,程三郎却说,我只看到了表面,他是在践行汉昭烈帝的教诲。”
唐飞燕好奇问道:“什么教诲?”
尉迟宝琳道:“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听到这话,四名妙龄女子目光异彩连连的看着程俊。
“真不愧是程三郎!”
赵半烟发出由衷的敬佩,旋即又对着尉迟宝琳说道:
“尉迟君子能复述如此清楚程三郎的话,也甚是厉害。”
尉迟宝琳赶忙道:“其实我也夹杂了一些个人的见解。”
陈梦芹抿着嘴唇轻笑道:“那就更了不得了!”
尉迟宝琳顿时露出笑容,很是享受她们的夸赞。
“......”
程俊站在一旁,投给尉迟宝琳一个善良的笑容。
他娘的,我拿孙思邈当招牌,你拿我当招牌......
尉迟敬德支的招吧?
怪不得尉迟宝琳一路对他问东问西,问个没完没了。
在那套他的话呢!
不得不说,这一招很有用。
尉迟宝琳一下子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女子们还想追问尉迟宝琳,想要从他口中,知道程俊更多的事。
但就在此时,屋内的六名青年走了过来。
“程三郎博学多才,且又能够时刻践行前人的教诲,真叫人敬佩。”
为首的高瘦青年笑着行了一礼,说道:
“在下宇文崇嗣,家父郢国公宇文士及。”
程俊微微颔首示意,将目光放在了他身后的五个青年身上,发现他们正瞪视着尉迟宝琳。
一名身穿深蓝色袍衫的青年上前一步,质问道:“尉迟宝琳,你还记得我弟弟崔挹吗?”
尉迟宝琳怔然,“崔挹?崔挹是谁?”
那名青年盯着他道:“家父崔仁师,在下崔摄,崔挹是我弟弟,他脖子上有一颗痣!”
“御史选拔之时,你带人打得他,你忘了?”
尉迟宝琳登时默然不语,程俊则想起来,当初尉迟宝琳带人打文官之子的时候,就是逮着那位脖子上有痣的少年,哐哐一顿暴揍,原来这人是那位有痣少年的哥哥......
而此时,崔摄对着四名妙龄女子说道:“诸位小娘子,你们有所不知,这个尉迟宝琳,好武逞凶,陛下选拔御史那天,他带着武官的儿子,将一众文官的儿子,打的鼻青脸肿!”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五个青年,说道:“除了我弟弟,还有他们的弟弟,都惨遭尉迟宝琳的毒手!”
四名妙龄女子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
尉迟宝琳神色微变,反驳道:
“那也是你们几个的弟弟做得不对,谁让他们将我处侠兄给的腰牌,随手扔在他的脚下,我揍他们,是看不惯他们反复无常的小人行径!”
崔摄冷声道:“打人你还有理了?我弟弟做得不对,自有我家里人训诫,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对他动手?我这个当兄长的,今天要给他讨个公道!”
尉迟宝琳见自己的话被顶了回来,在四名妙龄女子的注视下,脸色涨红起来。
正当他下不来台时,一只筋肉贲张的手臂,从尉迟宝琳身后伸了过来,拽住了崔摄的衣领。
众人一看,竟是程处默。
程处默手臂猛地用力,将崔摄拽到自己面前,神色严肃道:
“你跟我出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