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27日,除夕。
本来准备在叶茂饭店里吃年夜饭,叶母心疼女儿一个人不开火,老早备下一堆年货在汀兰苑处,除夕一早,两路口就带上孙女叶晗曦赶到汀兰苑。
叶蓁蓁戴着眼罩睡得迷迷糊糊,脸上突然凉丝丝的,肉嘟嘟的小手在她脸上摸来摸去,她顺手捉住那只手,假装还没有睡醒:“这是谁的小手呀?”
叶晗曦咯咯笑:“姑姑,起床...”
小家伙现在会喊人了,口齿不太清,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整天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叶母要做年夜饭,王优和叶茂去了饭店,叶父不太会带孩子,这个艰巨的任务落在叶蓁蓁头上。
叶蓁蓁起床洗漱后,追着小家伙满屋子跑,刚学会走路的小朋友精力格外旺盛,根本不让抱,只想自己探索世界。
稍不注意干果盘里的干果散一地。
没一会儿,叶蓁蓁跟在小家伙身后,累得直不起来腰。
叶父近两年也懂得体贴老伴儿了,自觉地跑去厨房帮忙打下手。
一个不留神,叶晗曦抓住光猫不撒手,叶蓁蓁半弯着僵硬的老腰和小家伙斗智斗勇:“晗曦,听话,姑姑带你找好吃的去。”
使尽浑身解数哄了半天,搞不定小家伙,叶蓁蓁忍不住冲厨房哀嚎:“老妈,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难带吗?”
叶母从厨房出来,三两下转移了叶晗曦的视线,笑道:“你们小时候也这样,带孩子哪有轻松的。”
叶蓁蓁毫不相信:“我小时候肯定很听话。”
叶母无奈一笑:“你要真听话也不至于现在还单身,让你回老家相亲嫁人,你听吗?”
催婚比催命还可怕,催命好歹是给你个痛快。
叶蓁蓁握拳轻敲侧腰:“老妈,我真的不想结婚。”
叶母轻叹口气:“你年纪不小了,早晚都要生孩子,早生比晚生好,年纪大了生孩子很受罪。”
见叶蓁蓁不说话,叶母嘱咐她看好叶晗曦,又回厨房忙碌去了。
叶蓁蓁一整天就追在叶晗曦身后,眼睛都不敢眨,稍一松懈小家伙就作妖。
小家伙步摇摇晃晃着逛到衣帽间,叶蓁蓁担心小家伙捣乱,抱起她就往外走。
“姑姑...”
走到衣帽间的入户门厅,叶晗曦抬手指了指一双银灰色的高跟鞋,布灵布灵的。
叶蓁蓁突然鼻尖泛酸。
吃年夜饭时叶茂夫妻俩也回来了,席间老两口又趁着过年开心,开始催儿子要二胎。
嘴里的饭菜味如嚼蜡,叶蓁蓁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叶父催完儿子儿媳,转头对女儿说:“你不相亲也不结婚,村里人都以为你在外面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说的可难听了。”
叶蓁蓁急了:“爸,我在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叶父放下筷子:“你年纪不小了,总要结婚成家。”
叶茂急忙打圆场:“爸,姐的服装生意不是挺好嘛,急什么?姐的缘分还没有到,说不定哪天就到了呢。”
叶母插了一句:“做生意和嫁人不冲突。”
叶父说:“你同学都生二胎了,有几个都结二婚了!你怎么就不着急呢?”
王优左右看了看,解围道:“今天过年,我们一起碰一杯......”
吃完年夜饭,叶蓁蓁一如往常地走到阳台。
明月如霜,撒下一地白盐。
自从文白景把钥匙还她以后,他们之间仅剩的一点交集也没有了。
相互躺在彼此通讯录里,变成横七竖八的符号。
去年过年时,他们还客套的给对方发四字祝福语。
叶蓁蓁不敢在父母面前抽烟,拿起烟盒又悄悄塞回兜里。
那两年睁开眼睛全是霓虹璀璨,夜里枕着天籁入眠。
这两年的生活像萝卜,有时候像糠心的白萝卜,没滋没味没水份,有时又像青萝卜皮,辣嗓子眼。
叶茂跟了出来:“姐,你不要怪爸妈,他们是真的很担心你。”
叶蓁蓁双手揣在兜里,极目远眺,她低低应了一声。
叶茂点燃烟:“要不你重新开始吧,别再继续等下去了。”
叶蓁蓁转过头看他一眼:“小茂,如果我真的不结婚,你会支持我吗?”
叶茂掸了掸烟灰:“姐,你不谈恋爱不结婚我都支持你,前提是你要过得开心。”
叶蓁蓁轻垂眼帘,不动声色地戴上家居服的帽子。
她声音略微有点哽噎:“小茂,谢谢你。”
叶茂猛吸一口烟:“姐,别这么说,你要是真的不想结婚生孩子,以后我多生一个孩子给你养老。”
叶蓁蓁笑着拍了拍他:“你不会想生个二胎,让我给你养吧?”
叶茂开玩笑道:“也不是不可以...哈哈哈哈!”
城郊有几盏零星的烟花绽放,很快就淌入黑夜的河流。
寒意砭骨,叶蓁蓁只觉得风一个劲往骨缝里钻,繁光远缀天,零落向东风。
这两年的烟花隔着好远,看不太清晰也听不见声音,她不太想看烟花,对节日失去憧憬变得麻木无感。
文家老宅,年夜饭后还未到十二点,一家人乐乐陶陶的坐在客厅喝茶聊天,大家一同守岁迎接新的一年。
文朔望的妻子江影怀了二胎,已有三个月身孕。
文朔望坐在江影身边,俨然一副好丈夫的模样,一会儿问妻子需不需要喝水,一会喂妻子一颗翡翠蜜枣。
两人相亲相爱,结婚十余年恩爱不减。文朔望在外风流韵事不断,回家依然是温柔体贴的好丈夫,江影被爱情蒙蔽双眼,万事不关心,一心只有文朔望。
一家人其乐融融,孙子孙媳承欢膝下,曾孙文铭在国际学校读书,文鑫享受着天伦之乐,笑得合不拢嘴。
文鑫乐呵呵的说:“江影马上要生二胎,我也提前给孩子设立了海外信托,文铭有的二胎也有,一视同仁。”
江影笑盈盈地回:“我替孩子谢谢曾祖父了。”
文朔望也跟着说谢谢爷爷。
文白景端起茶杯浅饮一口,没有插话。
李娇坐在文白景身边,淡淡瞥了他一眼。
文鑫转过脸来看向小两口,笑着催生:“你们也要向大哥大嫂学习,白景今年三十三岁了,生孩子这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文白景挤出一抹微笑,四两拨千斤:“爷爷,缘分到了孩子自然会有的。”
李娇轻轻撇了下嘴角,笑着说:“爷爷保养好身体,以后才有力气抱曾孙。”
“好。”文鑫很受用,笑着拍了拍大腿,仍不忘补一句:“该抓紧还有要抓紧的。”
文白景谦恭温和的应了声好。
李娇拿起一颗淡雪草莓,别具深意地看向文白景。
文朔望坐在不远处,把两人的貌合神离尽收眼底。
自文白景结婚后,每周末回老宅住一天,回来看望爷爷,问安视膳。小两口在老爷子面前表现得相敬如宾,私底下有点疏离。
李娇自恃家世背景高于叶蓁蓁,她骨子里带着几分傲气和不屑。文白景爱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文白景老婆。李娇剃头挑子一头热,主动了很多次,奈何文白景不为所动,她也就没心情再主动贴上去。
母亲去世后,李富强娶了王琴,最初那几年王琴刚嫁进来还知道伏低做小,害怕担上刻薄继女的名声,王琴生下儿子以后立马换了一副面孔。
人情冷暖她可是尝够了,对于李娇来说利益最重要。
其他的太虚无缥缈。
只要不离婚,她就是文氏集团董事长的孙媳妇,文白景赚的钱有一半属于她,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李娇乐得陪文白景演戏。有爷爷撑腰做靠山,这么耗下去,早晚有一天她能生个孩子,位置迟早会坐稳。
文白景很清楚李娇打得什么算盘,目前他还不能和李娇撕破脸,打草惊蛇的事情他不能做。
结婚前,文白景对于李娇是有点歉疚的,婚礼当天文朔望和盘托出,文白景的愧疚变成了仇恨。
倒也是松了一口气。
守岁到十二点后,文家人各自回屋休息。
三楼是文白景住,他和李娇还是老样子,各自住一间房,为了不让保姆发现,他回老宅住的时候都起得很早。
从浴室出来,文白景在书桌前呆坐许久。
手机上无数条祝福信息,唯独没有那个人。
许久之前,他在老宅做过一个梦,至今仍牢记于心,只是不知哪天才能梦想成真。
2013年的春节,那时叶蓁蓁的父母第一年来云城过年,叶蓁蓁刚当上店长没几天,谈恋爱不想让父母知道,他们只能趁白天偷偷会面,每次都像特务接头。
正月十五那晚,凤凰湖有一场盛大的烟花秀,前来观看的市民挨山塞海,人群摩肩接踵。
火树银花十里开,柳絮铺地白,桃花满阶红。
烟花在对方眼底璀璨绽放,那天云城的天气还有点冷,两人冻得鼻尖浅红,相握的手掌却在发烫。
烟花秀长达数小时,人多不安全,天气又冷,他们准备回观澜居坐在阳台看烟花。
文白景笑着提议:“要不要我背你?”
叶蓁蓁面带羞赧的笑意,嘴上说:“这多不好...”话还没有说完就蹦到他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突如其来的姿势,令文白景差点没有站稳,他笑着打趣:“最近要出栏了吗?”
两个人歪歪扭扭险些跌倒,身后的保镖神情紧张,一个箭步冲上来,想要扶他们又不知道该扶谁比较好。
文白景稳定住重心,缓了数秒,背着她走在烟花下。
叶蓁蓁趴在他肩上笑:“你怎么知道我最近胖了五斤!”
文白景手掌暗暗用了几分力度,笑声颇有深意:“凭手感猜的。”
叶蓁蓁在他背上笑得花枝乱颤,在他耳畔害羞地轻声说:“手感好吗?”
文白景喉咙滚动了一下,“晚点告诉你。”
那夜的星光不及烟花耀眼,烟花不敌她的笑意璀璨。
文白景伫立在窗前,天边稀稀落落几盏零星的烟火也黯淡下来。
不过是三千春水,烟花易冷,旧梦长温。沉醉当年柳色,痴情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