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骆驼匆忙来到前堂，见客栈掌柜的和雷镖头两人正在寒暄。
    骆驼低声和雷镖头耳语了几句。
    雷镖头闻言脸一绷，紧缩眉头道：“快带我过去！”
    骆驼带着雷镖头往后院跑去，我和文主簿紧随其后。
    客店掌柜见状手足无措，屁颠屁颠的跟了上来，忙拉起骆驼问出了什么事。
    刚到院口垂门，就看见墙角草垛里放满了皮子扎的人俑，做工很粗糙，材质像是羊皮，真人大小，约莫十五六个。
    草垛被弄的七零八落，显然是骆驼所为。
    院墙角落还站了个留着狗油胡的客栈伙计，他见骆驼领着众人来了，吓得浑身打着颤。
    在客栈掌柜的用眼神刮了他一眼后，那个伙计两腿更是哆嗦的厉害。
    骆驼一把拉过那个狗油胡伙计，对雷镖头说：“刚才我在园里检查，开始还没留意到草垛里有东西。
    可不经意间发现他鬼鬼祟祟的躲在墙角偷瞄我，抓过来打了一顿才开口，原来草垛里藏了这些鬼东西！
    啧！我就不明白了，开客栈的要这么多皮人俑是当迎宾呀？”
    这些皮人俑眼神空荡，表情狰狞，更让人觉得诡异的是——其中一个的装束和我们面前的这位客店掌柜几乎一模一样。
    文主簿见状表情一僵，立刻停下了脚步，似乎有些忌惮。
    我却大感好奇，乍着胆子凑上前去，摸了摸，发现皮子表面竟油乎乎的。而且，人俑摸起来异常绵软，不像是填充的稻草、谷物之类的东西。
    雷镖头问客栈掌柜：“老陈掌柜，你们在店里后院放这么多人俑，是客栈不打算干了，要转行？”
    陈掌柜的又狠狠瞪了一眼狗油胡，才转脸战战兢兢道：“那咋可能，这不嘛！
    前些天长桓城里头有家出殡，走到小店打尖儿，吃完饭乱乱哄哄的，有几个陪葬的人俑就忘了带走了。
    我就琢磨把这几个皮人先留下，万一他们回来拿，我就给他们。”说完干咳了几声。
    雷镖头冷冷地看着他，眼神沉着而又深邃。
    安静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文主簿扭过头轻描淡写的一句：“陪葬的东西也能丢？事出反常，必有妖！”
    骆驼撸起袖子一把薅住掌柜的脖领，猛地将他提起来，凶悍的眼神瞪圆，冷冷道：
    “我劝你放老实点儿，我还劝你说实话，否则......说！到底这些皮人俑是怎么回事？”
    骆驼咄咄逼人的气势，连在旁边的我都被震撼到了，心说：
    骆驼“劝”字用的好，威猛中有礼有节，只是若“不听劝”，这位陈掌柜会不会脑袋被捏碎那就未可知喽？！
    客栈掌柜的两腿发软，像小鸡仔一样被提在半空，连忙告饶：“骆爷爷，我说，小的全招，你快放小的下来吧。”
    雷镖头对骆驼使了个眼色。
    骆驼瞬间把手松开，掌柜的哐当一下瘫倒在地，“哎呀”惨叫一声。
    客店掌柜的拂袖擦着脑门上的汗珠，看了一眼草垛里的人俑长叹一声：
    “哎！说来真他娘的晦气，我都不想再提了…这几个皮人俑，其实跟我生的那场大病有关！
    前几天，客房里头病死过一个老头，你说死了也就死了吧，客店里头死个把人，虽说倒霉，但保不准就摊上了。”
    “对呀，死个人，就让同住的客人抬走，再给保长、里长些打点就行了，还搞这些瘆人的玩意儿干什么？咋又跟你浑身的蛇头疮扯上关系了？”我质问道。
    “哎呀，晦气就晦气在这儿，死人被抬出去了，各衙门口也打点好了，可是...可是...”客栈掌柜的结巴了起来，仿佛当时场景非常可怕。
    “可是怎么了，难不成客栈闹鬼？”我问。
    “正是呀！太阳一下山，那间死过人的屋里就泛绿光，还时不时传出咳嗽声，鞋底拖拉的声音，我们查房的伙计都吓病好几个了，没两天我就浑身开始长疮。而且屋里咳嗽声越大，我身上就越痒。
    咱开的是客栈呀，要是传出去我这里有‘鬼咳嗽’，谁还敢上咱们店来住呀。”掌柜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心想：狗曰的，幸亏提前问明白了，那间客房谁爱住谁住，老子可不去！
    骆驼骂道：“他娘的！也就是说其实你知道你身上的病是‘鬼咳嗽’闹得？那你弄这么多人俑来干啥？辟邪？”
    “骆驼爷爷，你听我说。”掌柜的哭丧个脸赔笑道，“神婆设坛做法.会之后，又私底下传了个法子给我。
    她说死在客房里的老头肯定生前长期服食磁粉、朱砂炼制的丹药求长生，但谁曾想竟然客死异乡，心里肯定有怨念。
    神婆说，只要在他住过的房间里撒上香灰，再在屋子里摆上与几个人俑伺候，就可以消解老头的怨气，又说要是把人俑照着客店里的伙计模样来做，会事半功倍。
    所以我就让皮匠连夜用山羊皮赶出来了这十几个人俑。”
    文主簿点了点头对雷镖头说：
    “我在卢龙当差时，确实听说过长期服食一些丹药，可以稳固神魂，身死而魄不散。
    石能生铁，铁能化金......难道世上真有这种丹药？”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现在这些人为了长生不老，把自己搞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雷镖头朗声对客店掌柜的说，“你接着说，后来怎么样了？”。
    “果真灵验了！把香灰和人俑放进去，就再没有怪声了。
    神婆嘱咐我让在屋里放满七天再把人俑移到院里供一年，最后烧掉、埋了。
    现在天数还没到，我怕又出怪声让外人发现，耽误了大买卖，就一直把这些人俑藏在后院里。万没想到让几位爷费心了。”
    客栈掌柜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可我心里仍有疑惑，又抓不到具体疑惑的点，再看向雷镖头，他的眉心纹挤的更深了。
    雷镖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摸着下巴没再说话。
    骆驼急忙拉住雷镖头：“病花子留下了记号，不过有些古怪。”
    雷镖头还在想皮人俑的事，又听到病花子留了古怪的记号，不禁心里有些打鼓，便问：“哪里古怪？带路去看看。”
    我和骆驼将雷镖头引到厨房。
    映着紫琉璃透射的光，雷镖头弯腰盯着六芒星记号看了半天，表情越来越难看，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对我俩说：
    “告诉镖师、趟子手，今晚谁都不许合眼，要加倍小心，招子（眼睛）都放亮着些！今晚我和大伙一起守夜，等熬到明天天亮再轮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