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梅雪争春
作者:风吹帘   好险,差点成了祸国妖姬!最新章节     
    “殿试试题是否确定了?”褒可青自养心殿外走来,径直走至元狩帝身前。
    “尚未,你可有其他想法?”元狩帝抬眸看向褒可青说道。
    褒可青抬步走至元狩帝身边,用眼神示意元狩帝让一下,元狩帝侧身留出空位。
    褒可青也没有坐下的意思,直接在案桌上铺开一张白纸,左手挽袖,右手抬笔蘸墨,俯身在白纸上写字。
    褒可青的长发自肩头滑落,身侧有一手伸出,轻柔地将她长发挽住,元狩帝身子前倾看向白纸,轻声念道:“梅雪争春,孰弱孰强?”
    “对,能上得了太极殿接受你考校的,才学自不必说,那便以此题问一下他们的品性”,褒可青将毛笔放回笔架上,起身向右侧走去,边走边解释道。
    元狩帝低眸看向那八个大字,秀气不缺风骨,字如其人。
    大夏殿试由帝王亲自主持,故不设考官,只设读卷官。
    元狩十一年三月初一,太极殿
    元狩帝坐于主位,大学士两名以及各部主官六位分列两侧坐下。
    礼部主官林万成看着元狩帝右下侧极近的位置摆着一张华贵的椅子,眼角一抽,他对于那个位置到底给谁留着已经没有一丝好奇之心了。
    除那两名大学士看了看那把空置的椅子后互相对望了一下,其余各部主官眼观鼻、鼻观心,“体统”一词自元狩帝登基以来一次次被打碎,现在只是因为一个女人而已,又没劳民伤财,由着他折腾吧。
    也许,那个女子将会是本朝的转折,兵部主官吴起身子坐直,低眸看向太极殿内地面上的金砖,内心想着。
    金砖并非用金子制造,却比黄金还要金贵。金砖之名一来是因为敲击那砖石时有金石之声,二来是其制作成本奢靡,这太极殿内的一块砖的生产成本约折合一两黄金,故金砖之名实至名归。
    太极殿外,日晷晷面上的那抹阴影悠悠地指向了巳时。
    三十二位贡士们穿着整齐,依次排着队列往太极殿内鱼贯而入。
    大监文泰站在高台上,手拿拂尘喊道:“跪”。
    贡士们低眸撩袍,齐齐双膝跪地,额头贴地,高喊道:“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监文泰向太极殿右侧方向侧过脑袋,安静等待,并未接着出声。
    褒可青自太极殿一侧徐徐走来,不看左右径直走向元狩帝右下侧那空置的华贵椅子前,轻抬裙摆坐下,抬眸看了一眼依旧跪着的考生,随即侧眸看向大监文泰。
    大监文泰默默点头,抬头看向太极殿殿内,朗声喊道:“起”。
    贡士们闻言,高声喊道:“谢主隆恩”,随即起身。
    “殿试只考一场,本轮殿试一炷香时间,即半个时辰,如太极殿内香点完,则考试结束。本次考试字数不限,答题即可”,大学士邓中明起身向元狩帝行礼,随即向太极殿内的考生解释道。
    考生们内心疑惑,此次考试倒是与以往不同,但碍于此处是大夏皇权、君威最集中的地方,考生们不敢抬头张望,默默听清考题,随即依次被引入自己的位置上。
    “咚~”,大学士李言圆敲响了锣鼓,看向考生们说道:“本次试题为梅雪争春,孰弱孰强?开始做题”。
    大学士李言圆话音落,大学士邓中明便点燃了太极殿内早已准备好的檀香。
    考生们低头看向案桌上的白纸,冥思一盏茶后,陆续开始书写。
    褒可青看向考生们最前方右侧的考生,只见他似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阴沉,回神时面色恢复如常,但眉头依旧微皱。
    大监文泰轻步下了高台,自太极殿一侧取来茶水放置在褒可青的左手边,见褒可青正专注地看着那名考生,便又返回至高台上,低头站立。
    元狩帝右手食指抵着自己的额头,神色慵懒地看向右下方的褒可青,见褒可青并未看自己一眼,便顺着褒可青的视线看向了陈加尹。
    一个浑身有着书香气的男子,长相倒是俊秀,但仔细看时那眉宇间的一丝戾气经久不散,反而破坏了他因长年沐浴书香而带来的儒雅之气。
    褒可青回眸,见自己左手边有茶水,下意识地端起抿了一口,但因太极殿此时极为安静,反而显得褒可青此处有了响动。
    褒可青眨了下眼睛,低眸看向自己的茶盏,又抬眸看向了太极殿其他官员身前,只见他们那处并无茶水。
    褒可青侧转脑袋看向元狩帝,只见元狩帝眼眸含笑地看着自己,嘴角也似在极力克制。
    褒可青收回目光,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竟是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礼部主官林万成听到太极殿前方传来异样的声音,皱起眉头寻声望去,刚好见到了褒可青与元狩帝的“眉目传情”,感觉自己的眼角又是一抽,这关系不是挺好的么,怎么就不能将“立后”提上日程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太极殿内的檀香燃尽时,“咚~”,大学士李言圆再一次敲响了锣鼓。
    “停笔”,大学士李言圆高声喊道。
    此时绝大多数考生已从容放下毛笔,等待收卷,陈加尹停笔默默看着宣纸上的文字,今天的考题出人意料,未考国策也未涉及军略,但相信自己刚刚书写的锦绣文章仍有机会争夺魁首。
    太极殿隐秘的角落里疾步出来多名太监,分行收取各个考生的考卷,此次未封名,直接由读卷官当场读卷,由当今圣上钦点状元、榜眼、探花前三甲,由六部主官商讨,最终确认其余排位。
    大学士李言圆、邓中明分别伸手接过太监递来的一张考卷,而太监则站在两人身后捧着其余考卷默默等待。
    大学士李言圆、邓中明相互对视一眼,由大学士李言圆率先唱名并念手上捧着的第一张,念完自己手上的那张,再由大学士邓中明继续念,六部主官分别在自己桌案前的白纸上记下姓名并进行评分。
    三十二名考生中有观点认为雪乃天生之物,梅乃地长之植,梅能在冬日盛开这一点便远优于雪。且“梅”自带清香,乃花中君子,凌寒而开、高洁无双,因此梅应比雪更为优胜。
    也有观点认为雪洁白纯净、晶莹剔透,覆盖大地时,银装素裹,美不胜收,此份广阔的美丽是梅花远不及也。
    两方观点各有不同,如不讲对错,只论文采的话,那陈加尹的文采的确斐然。
    半个时辰后,唱名、念卷结束,太极殿内书写的声音渐歇。
    六部主管和两位大学士均不开口讲话,而考生们则一个个低垂脑袋等待元狩帝的金口玉言来判定殿前三甲。
    元狩帝不发一语,侧过脑袋看向褒可青,褒可青则看着殿中肃穆站立的考生们,突然开口说道:“按你们所述,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那我此处有疑问,不论外貌,雪有何优势?”
    此时太极殿内极其安静,褒可青清朗的声音异常清晰,考生中有些下意识地轻咦了一声,似在奇怪太极殿内怎会有女子的声音,回神时连忙住口做静默状。
    “可有人作答?”褒可青看考生们没人出列,继续问道。
    只见考生们低头做思考状,陈加尹低眸沉思了一下,跨出一步,出列恭敬说道:“回禀贵人,雪有优势,它来自天上,自带霜寒,可冻死农地里的蝗虫,为农家人带来第二年的好收成”。
    因不知晓褒可青是哪位嫔妃娘娘,陈加尹便直接口称“贵人”,亦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循着声音方向回复。
    “根据你的履历,你并非出自农家,从哪里知晓雪有此好处的?”褒可青淡漠的声音在太极殿内响起,仔细听会感受到里面夹杂着的冷意。
    “回禀贵人,学生乃原州晋安城田口镇人氏,儿时心性未定,偶尔会跑至农间玩耍,便知晓了农家的少许知识”,陈加尹低头恭敬回道,其实是舒慧林喜欢与那些泥腿子聊天打趣,偶尔与自己闲聊时讲起雪的好处。
    褒可青双眼直盯着低垂着脑袋的陈加尹,他倒是回答的滴水不漏,儿时顽皮叫做童趣,“农家的少许知识”则能解释后续被问相关问题时,回答不出也情有可原。
    “既然觉得雪有此等优势,为何不见你写雪优于梅呢?”褒可青饶有兴致地问道。
    “回禀贵人,晚生虽知雪有长处,然学生更喜梅,故而选梅”,陈加尹及时回道。
    中原文化上认为梅在天寒地冻中盛开,可代表坚强、高雅等美好的品性以及精神象征,故历来的文人骚客喜欢用梅比喻高洁的精神。而陈加尹求稳,便支持了“梅”优于“雪”。
    “那你再说说梅的长处”,褒可青看着陈加尹继续问道。
    “梅可结果子,解暑生津”,陈加尹谨慎地回道。
    “陈加尹,你回答我,除了更喜梅,你认为雪与梅孰优孰劣、谁弱谁强?”褒可青的声音依旧无甚起伏,但太极殿内的众人却明显感觉到了声音内怒气。
    “学生受教了,学生认为雪与梅各具优势,无优劣、强弱之分”,陈加尹内心一惊,赶忙双膝跪地,垂首恭敬说道。
    “好,你说得很好。雪、梅一个天生,一个地长,截然不同,各有欢喜。最后一个问题,你扪心自问,为了你的梅,而将雪毒害焚烧,是何道理”,褒可青说完,收回目光不再看陈加尹一眼,起身向太极殿一侧走去,径直离开了太极殿。
    太极殿中的六部主官面面相觑,齐齐看向殿中依旧跪着的陈加尹,只见陈加尹浑身颤动,脸上毫无血色、惨白一片。
    元狩帝眼眸中闪过一丝嫌弃,敢做倒是不敢当,侧眸看向大监文泰,文泰侧过身子低头恭敬应道:“喏”。
    随即侧回身子面向太极殿的众人,直起身子手握拂尘,朗声说道:“圣上口谕,今有会试贡元陈加尹为争夺魁首,不惜残害原州解元舒慧林,其行卑劣至极,现剥夺陈加尹贡元称号,打入天牢,交由京兆府审讯定案。另,此届殿前三甲由六部主官核定确认,钦此!”
    太极殿内的六部主官自大监文泰开口时便站起身做聆听状,见大监说完,便双膝跪地,太极殿内其余人等紧随其后,一起高声喊道:“谨遵圣谕,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狩帝起身,不再看殿中一眼,也径直向褒可青离开的方向走去。至于陈加尹,已抖如筛糠地被两名兵甲拖走了。
    皇家别院内
    褒可青站在院门处,此时院子里有一人蒙着双眼、双臂被整个包扎着,两只胳膊架着拐杖,磕磕绊绊地在走路。
    见舒慧林摸索着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褒可青抬步走近,在他对面径直坐下。
    舒慧林侧过脸,耳朵做倾听状,见来人不开口说话,便主动问道:“可是找我有事?”
    “虽汤药结束,但眼睛尚未完全好,需用白布遮盖阻挡日光,骨头也需些日子养着,莫着急”,褒可青平静地说道。
    舒慧林神色一顿,连忙扶着石桌想要起身。
    “又想跪着磕头?不用了,尽快将伤养好,恩情仇怨再说吧”,褒可青随意地说道,伸出一只手抓向舒慧林的手腕,将其放平,开始细心把脉。
    舒慧林的手一僵,却是不敢再动,几息之后,喉咙处无意识地吞咽了下。
    “其余伤情皆需时间康复,至于脸,再等几日,届时我会再来”,褒可青收回了手,舒慧林身上的毒已清理完毕,但身子酸软,需用拐杖慢慢走路。
    褒可青也曾想过汤药如此让人疼痛,是否给他准备迷药,可又想到如此疼痛的感觉,即使用了迷药下一刻他也会被疼醒,于事无补。
    “恩人,你可知道殿试的结果,按着日子推算,今日便应是殿试了,不知结果是否出来了”,舒慧林身子前倾,声音里带着急迫地问道。
    “殿试结果出了,陈加尹已在太极殿上被剥夺了会试贡元的称号”,褒可青说完,静静看着舒慧林的反应。
    “……是恩人做的?恩人帮我报的仇么?”舒慧林身子不禁地颤抖了起来,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在陈加尹自以为即将成功之际,当着陛下、群臣、考生的面将他狠狠地打入泥淖里,比杀了他还要痛快。
    “慧林,你扛过了一段无人问津的黑暗,经历了一场望不到头的噩梦。但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是最勇敢的么?”褒可青看向天边的晚霞,柔声问道。
    “……什么样?”舒慧林自小聪明,他知道褒可青不是在赞赏他。
    “从质朴到阴暗再回归善良,那需要巨大的勇气,而我曾看过你良善的模样”,褒可青说完,起身离开别院。
    舒慧林报仇无可厚非,但那份仇恨如果扩散了,将会有第二个“舒慧林”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