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宫内有一处偏远的地方,与人人向往的养心殿不同,后宫中人皆避而远之,便是掖庭。
大夏的掖庭不止关押着有罪的嫔妃、公主和犯罪官吏的妻女,也负责后宫中最底层的各种事务,比如洒扫、清洗各类脏污物品等数不尽的苦力活。
掖庭局内的管事嬷嬷管理、教育后宫宫女、掌握后宫簿籍。
“呦~醒了”一个老妇人嘶哑的声音传来,褒可青睁着眼睛,静静地听着。
“呵~也不知你是怎么得罪娘娘的,竟被曹公公扔到了此处”,孔嬷嬷调笑道。
“莫与她说这么多,曹公公交代了就让她干最重最累的活,不可跟她多话”,沈嬷嬷责怪出声。
“哎呀,瞧老身这张嘴,老姐姐莫生气。不过也无所谓,她又瞎又哑的,能做什么?”孔嬷嬷讨好地朝沈嬷嬷笑笑。
“也不知曹公公从哪弄来的,这张脸这么丑,吓死个人”,沈嬷嬷上前推了一把仍躺在床上的褒可青,叫道:“喂,起来,既然醒了就去把院子扫干净,下了大半日的大雨,院里全是落叶”。
“对,丑八怪,不要让沈嬷嬷生气”,孔嬷嬷伸手捏了一把褒可青纤细胳膊上的嫩肉。
此时的褒可青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往里闪躲,见对方没再动手,急忙摸索着下榻。
“拿着”,看着褒可青动作还算利索,孔嬷嬷也不再掐捏,伸手将立在屋内一旁木柱上的扫把塞进了褒可青的手里,推拉着她往外走去。
“就这,给老身扫干净了,如果有一片叶子遗漏,今日晚饭你就不用吃了”,孔嬷嬷如恶魔般的声音在褒可青的耳边响起。
只见褒可青连连点头,乖巧地开始清扫院中。
“你不觉得奇怪么?”沈嬷嬷站在门边,眼含疑惑地打量着正在扫地的女子。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竟无任何恐惧,表现得太过平淡,只能说明此女不是痴呆,就是曾经历过大风大浪。
“啥?”孔嬷嬷从里屋拿着一捧瓜子出来,边嗑边问道。
“说了你也不懂”,沈嬷嬷嫌弃地瞥了一眼孔嬷嬷:“不要让她出这个院子,曹公公多有交代,如果她出了这个院子,便及时动手料理干净”。
掖庭是夏宫内最难出去的地方,即使是管事的,无诏,也不能轻易前往养心殿等地。
“知道了,老姐姐,如果不是当初贵人立的规矩,夏宫内不可乱杀无辜,我们把她做了还干净些”,孔嬷嬷嫌弃地看了一眼正摸索着墙根清扫的女子。
“那口枯井里此前不知死了多少个女子,现在许久没有新鲜货了”,孔嬷嬷又看向院外那口枯井,随意地说着。
“贵人即将成为皇后,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你看看,真得是凤凰与落汤麻雀的区别,一个要登后位,一个丑得吓人”,沈嬷嬷自身旁之人手中捏了几颗瓜子,也跟着嗑了起来。
夜晚来临时,孔嬷嬷拉扯着褒可青进了屋内,也不知是否故意为之,拉扯的力度过大,褒可青的脚被门槛绊了一跤,直接摔到了地上。
“哈哈哈~可真是没用”,孔嬷嬷大声笑道,站在那不动,看着褒可青自己爬起来:“啧!本就够丑了,脸上沾了尘土,可就更丑了,老身我啊,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你还丑的人”。
褒可青安静地站起,默默地听着。
“今天的院落被你打扫成那个样子,没饭吃”,留下一句,孔嬷嬷便反身出了门,在外面将门上了锁。
屋内又恢复了安静,褒可青摸索着坐到了床榻边,看着眼前无边的黑暗,缓缓地抱住了双膝。
一时的“贪嘴”,竟是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现在的她不只疼,还饿。
一夜的风声刮过,大雨已销声匿迹,阳光照射在夏宫的红墙黄瓦上。
“老姐姐,你说,那已出宫的珍妃娘娘有朝一日能回宫么?”孔嬷嬷八卦之心燃起。
曹公公乃李宛蓉的心腹,如果李宛蓉有朝一日恢复妃位,那自己两人也跟着曹公公一起飞黄腾达。
曹公公这次将这个丑八怪扔进了这个破败院落内,与多年前珍妃下的命令一样:“往死里挫磨”。
“谁知道呢?不过应该不会,你看当今陛下那痴情的劲,想必啊,别的女子再也入不了他的眼”,沈嬷嬷眼底生出了艳羡向往之色,一个女子得美到什么地步,才能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啊。
“姐,你快看,她摔倒了,哎哟,好像摔得不轻”,孔嬷嬷开心地叫道。
“别把她饿坏了,她应是被人下毒,身子受到了摧残。七日后又到了张管事搜查宫内的日子,她可是每个角落都不会放过。
真死人了,万一被查出来,我们俩吃不了兜着走”,沈嬷嬷眼神幽深地看着从地上爬起来马上继续清扫的女子。
在这深宫中谁还会有心,要不是那个管事搜查仔细,自己两人也不会如此谨小慎微,早就遵从“珍妃”的话下手更狠些。
褒可青默默地沿着墙根打扫,竖起耳朵听着那不远处两妇人的对话,手下动作不停。
也许是其他感官缺失,此时褒可青的听觉异常灵敏。而今日这两个妇人似乎没有回避她的意思。
所以,自己身处夏宫,而七日后有个善心的管事嬷嬷,可能就是那个机会。
三日后,魔宫
“你们是何人?”鬼王宗看着从天而降的一群黑衣人,心中暗生警惕,竟一个个都身怀高深的内力。
“鬼王宗,我乃大夏绣衣使者首领陆炳,将贵人交出,留你全宫人全尸”,陆炳将剑杵在地上,将左手搭在剑柄上,右手自怀中掏出令牌。
“绣衣使者?”鬼王宗心中一惊,江湖人再嚣张,也不敢与朝廷公然作对,尤其对方还是大夏的帝王。
“这里面怕不是有误会,我魔宫从未敢与朝廷起摩擦”,鬼王宗在江湖中也是只手遮天的人,此时在陆炳面前却只能躬身回话。
闻言,陆炳眉头渐渐紧锁,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限你半个时辰内,将最近派往渝州地界的调令找出来”,陆炳看了一圈围着自己这群人的魔宫众人。
“是”,鬼王宗心知现在想活命,便是配合,即使将今天闯入魔宫的绣衣使者都杀了,那以后面对的,便是铺天盖地的追杀。
看着鬼王宗不似作伪的焦躁不安,陆炳的内心却在自责。
这一次护卫褒可青的暗卫,包括陆炳本人共计七人,本就是接受了之前的教训,故新增的两名暗卫的武艺仅次于墨竹,两人联手对付映山红也绰绰有余。
这次如果不是自己一时的大意,放那个贼人近了主子的身,也不会招来如此的祸事。
两刻钟后,鬼王宗拿着手中的书册急匆匆走来。
“说”,陆炳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即使再心焦,他也得稳住。
“回禀陆大人,魔宫的确......的确于十日前调动了人手前去渝州”,见眼前的大人没有任何反应,鬼王宗躬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是老夫那不孝的儿子血幽冥,陆大人,您一定要跟陛下说,魔宫上下将全力配合寻找贵人,如果需要老夫大义灭亲,老夫绝不含糊”。
自己有许多儿子,但血幽冥最大,本就是一个姬妾的儿子。他见这个儿子长大了,便分了点权力给他,未料到,对方倒是惹了天大的麻烦。
“血幽冥呢?”陆炳伸手接过鬼王宗手上的书册,低眸查看。
“根据他房中人回复,这些日子这个不孝子都逗留在京都”,鬼王宗冷汗涔涔。
“将知情人都带过来”,陆炳将书册随手交给了身后一名暗卫。
“是”,鬼王宗回头给手下示意,其中一名手下点头会意,转身脚步快速地往院外跑去。
一刻钟后,看着一排跪着的四名仆役和三个女子,陆炳抬起右手。只见其右手微屈,向前挥去。
身后立时走出三名暗卫,随机走向跪着的三人身后,齐齐伸手,只听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见状,鬼王宗眼眸凝重,想起江湖中流传关于元狩帝的一句话:“宁得罪阎皇,也不可得罪帝王,如果惹上了他,自杀是最好的死法”。
“妾身说,妾身说”,一个女子颤抖地说道,她身旁的女子已经浑身是血地匍匐在地。
“说”,陆炳抬眸看向那名长相妖娆的女子,略一扫视,发现这三名女子均身姿婀娜,长相妩媚,血幽冥这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不成。
“妾身曾听少主在醉酒后念叨着‘宛蓉’二字,数日前少主回宫后,春风满面,似一朝得偿所愿,近些日又消失不见,估摸那‘宛蓉’便在京都”,女子颤颤巍巍地说完。
“宛蓉?宛蓉......”看着眼前三名女子的模样,陆炳眼神一顿,低眸站起,便向外走去。
“大人,大人,老夫这魔宫上下如何处置啊”,鬼王宗疾步跟上,他不问个明白,将寝食难安。
停住脚步,陆炳眼神冰冷地看着他:“我会将一切呈报于陛下,你处,先将血幽冥抓回来,至于你能否活命,要看陛下圣裁”。
现在的情况与初步推断有出入,陆炳得先汇报元狩帝处再说处置方案。
“是,是,老夫马上安排,将那不孝儿手脚打断,内力废除后交由您处理”,鬼王宗躬身行礼。
陆炳收回目光,正要抬步时,鬼王宗靠近了一步,低声说道:“大人,魔宫有一绝技,便是易容,如果有需要在下的,在下绝不推辞”。
现在是表诚心的时候,其他东西绣衣使者都不缺,更遑论帝王,只能拿出看家本领。
闻言,陆炳眼神一动,那渝州树林里的“张岑成”与“芸娘”如此难辨真假,看来便是用了魔宫的成名绝技,无人能出其右。
“你派一个忠心且擅长易容的,随我前往京都”,说完,陆炳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这魔宫附近已被安插了暗哨,等帝王一声令下,魔宫将无一人生存。
“是”,鬼王宗略一松口气,只要能用到自己便可。
京都,京兆府地牢
“啪!”接连不断的铁鞭鞭打声,以及若有似无的哀嚎声不断在地牢中响起。
“可有贵人的下落?”周英踏步而入,巡视着下方巨大深坑处,那一个个被绑在石柱上的犯人。
“尚无,只说了是魔宫少主吩咐的,其余皆是不知”,师爷公孙修低头恭敬说道。
“唉~拖一日,贵人就多一分危险啊”,周英不敢想象如果贵人真出事了,那大夏的天也变了。
那日自己出了养心殿没多久,新的旨意便下来了,透露着一个让人心惊的消息,便是贵人失踪了。
近日来,太极殿上的气氛日益沉重,那高台上时不时嗜血杀人的目光,都让周英不寒而栗。
多少年了,他都已经快忘记那个高坐龙椅上的帝王是个血腥残暴、蛮横不讲理的人,现在却觉得自己的头上日日悬着一把利剑,直逼着自己的咽喉处。
“贵人吉人自有天相,大人,我们都将京都翻了个底朝天,但抓来的这些人似乎真不知道,而从得到的线索看,参与劫掠贵人的魔宫手下了无踪迹,卑职斗胆猜测,可能参与此次行动的人均被杀人灭口了”,公孙修目光沉重。
“大人,此人已被打死了”,“大人,此人也没了气息”,陆陆续续的声音从下方深坑处传来。
“大人,这些人知道的线索应是都已讲完,得再想想办法,搜查其他线索”,公孙修也不由得叹口气,自己与上官几日几夜没合上眼,却至今未得到任何新的线索。
两日后的夜晚,京都大道上
“传雄,你看,现在的朱雀大道如此寂静无人,多适合驰马啊,敢不敢与本公子比试一下谁的马术厉害”,吴起之子吴道黎挑眉道。
“这?不好吧,我爹千叮咛万嘱咐,这段时日切不可在外生事”,李传雄一脸为难,自己也想顺吴道黎的意,毕竟他爹比自己爹的官位大,但最近的京都风声鹤唳,尽量安生些好。
“你胆子如此小,日后如何继续与本公子戏耍”,话落,吴道黎翻身上马,向远处驰骋而去。
“……”下一刻,李传雄也一跃而上,向吴道黎飞驰而去,吴道黎都不怕,自己还怕个啥,真有事,还有御前红人吴伯父作保呢。
然而,事后的发展却与李传雄想得截然不同。
第二日清晨,京都太极殿
“陛下,臣有本奏”,监官韩雷霆出列,恭敬行礼。
一看是监官,太极殿内百官中的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提了起来。
大夏的言官分为谏官和监官,其中谏官专门规劝帝王及皇亲,而监官却是监察各级官员。
哪个官员被监官盯上,那不想死也得少层皮。
“奏来”,大监文泰的声音传遍太极殿。
“回禀陛下,今有兵部侍郎李柏千之子李传雄于昨夜宵禁时分,不顾禁令,直接在京都朱雀大道上策马狂奔,并致使一巡逻的兵甲被撞身亡,实为藐视律法,应予以严惩”,韩雷霆朗声说道。
这样敏感的时期,李传雄莫名其妙地在深夜跑马?李柏千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约束自己的儿子呢。这明显是被人设套了,不少心中有丘壑的官员暗暗对视一眼。
“李柏千,你有何话可说?”元狩帝威严低沉的声音传来。
“陛下,微臣有罪,微臣无话可说”,李柏千脸色惨白,双膝跪地,额头贴向地面。
现在的他只想告老还乡,如果帝王能看在他多年为大夏尽心竭力的份上,网开一面,那自己官职被夺,保留全家老小一命,也是极大的幸事。
“李柏千,你教子无方,放任李传雄于宵禁时分当街冲杀兵甲,视同谋逆,实乃罪大恶极。现着刑部审查此案,并将李府抄没,李氏一族投入天牢”,元狩帝高坐于上位,看着双手开始颤抖的李柏千,冷漠地说道。
“喏”,刑部主官温松伦出列,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