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难道真没听说卫嬿婉是定了要去御前当差?当然听说了!
就是因为听说了,才上赶着催她要一份赐婚!
她嘴上说着不想叫凌云彻苦等一场,难过。实际心里,谁知怎么想!只怕是更不想宫里又多出一位好妹妹罢了。
一听御前侍卫,琅嬅心里也有了数,她之前便琢磨怎么把那姓凌的侍卫翻上台面,没想到如懿倒是送上门了。
她佯装不知,问道:“什么御前侍卫?你不是从启祥宫直接来了我长春宫吗?怎么会和侍卫扯上关系?”
进忠将当初卫嬿婉哄皇上的说辞又改了改拿了出来,“奴婢的确认识御前侍卫凌云彻,可却不过是同乡之谊,说过几句话罢了,便是数年前曾救急找他借过一次银两,也算了利银一道还了回去。打从我进了启祥宫,嘉贵妃娘娘管束严格,我与他话都未曾说过几句。说是青梅竹马已是牵强,更遑论赐婚啊!”
如懿见她得了攀高枝的机会,便将青梅竹马的情谊说得这般子虚乌有,瞪圆了眼睛嘟嘴指责:“卫嬿婉,凌云彻对你一片赤诚,你怎能如此辜负他!”
进忠抬起头,睁着卫嬿婉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不解道:“娴贵妃娘娘怎知他对我便是真的一片赤诚?男女大防关乎伦理,奴婢自认进宫以来恪守礼节,从不曾逾越。”
“是啊,娴贵妃怎么会知道一个侍卫,对着后妃宫内的宫女一片赤诚?”琅嬅心里实在忍不住笑如懿傻,你一个后妃,知道个侍卫心里惦念谁?这难道正常?更何况都不是什么四执库的宫女,是伺候后妃的宫女,一个侍卫手伸进后妃内院,成何体统?她掩过情绪,“婚姻大事,媒妁之言。便是男子心里真的倾慕哪位姑娘,也该禀告父母长辈作主。鲁莽对外人言,既容易损伤女子清誉,又不尊重。”
如懿不屑瞟了眼卫嬿婉,垂眼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又嘟嘟个嘴道:“皇后娘娘,凌侍卫于臣妾有救命之恩,臣妾不过是将凌侍卫当弟弟看待罢了。”
“娴贵妃亲厚,自家弟弟都还没个官衔,倒是与毫无亲缘关系的侍卫,论上姐弟了。”琅嬅像是懒得多管,只想眼不见为净一般,挥了挥手,“娴贵妃,你如今有协理六宫之权,本宫也不想下你面子,只此事关乎女子清誉,这侍卫是何人,素练,还是在御前打个招呼,细细查来得好。”
“凌侍卫在皇上那儿也是青睐有加,皇后娘娘尽管查去!”如懿说完,还不待琅嬅回话,硬是皱着眉表情难看,撂下个没正形的礼便走了。
素练瞧着她背影,忿忿在琅嬅耳边说:“乌拉那拉氏可真是没落了,就教养出这么个连礼都行不好的女儿!”
琅嬅掩面而笑,“别说别人了,你有空啊,还不如多去瞧瞧咱们璟瑟的礼数,别也成了旁人口中的笑话。”
进忠起了身,想起上一世固伦和敬公主对着如懿那不可一世的态度,边扶着富察皇后往回走,边打趣:“您便拿娴贵妃给公主当反例,说她不好好听教养嬷嬷的话便会同娴贵妃一般,公主肯定比哪个都上进!”
“你可别这么说去气她了!仔细她记恨你。”富察皇后对于自家女儿什么德行也是知道的,也是个骄纵过头了的,但只要她还是皇后一日,她的女儿就有骄纵一日的本钱!
打趣过了,进忠只想着打铁要趁热,“娘娘,您该派了人去按住凌云彻,搜一搜他的官舍。”
“还未与御前打招呼,不妥吧?”
今日御前是李玉,又不是他在当差,打招呼才不妥呢!进忠总不能如此实话实说,毕竟卫嬿婉哪该知道御前当差的排班!
他换了个说法:“今日中秋佳节,上赶着去御前说这些糟心的话,徒增皇上不满罢了。您今日先把人和物都按住,明日再禀报皇上,便说是不想扰了中秋宴和八阿哥的满月礼,皇上肯定会体谅您顾全大局的。”
琅嬅听罢,冷淡点了点头,略含嘲讽的说:“既然如此,素练,你便带上人,和嬿婉一同去瞧瞧吧。瞧瞧咱们皇上心心念念碰上贵妃之位的青梅竹马,给外男送了个什么样的如意云绣文靴子!”
素练却不放心她,莲心如今已不可信,剩下些小丫鬟不过是只会做活,没脑子的傻丫头,“那您自己在宫中小心些。”
“我在自己宫中,还能出了什么岔子,去吧,我去陪着永琮,给他念几个故事,等你们顺顺当当回来。”
想着要去叫凌云彻倒霉,进忠就难掩兴奋,更别提这回他还是顶着卫嬿婉的身体去!
进忠在御前向来顺当,没什么值得他动气的,上一世他所有的脾气都耗在卫嬿婉对凌云彻这窝囊废的好颜色上了!
以卫嬿婉的身份断了他前途、甚至小命,进忠可算连着上辈子的恶气都一块出了!
他跟在素练身后到了侍卫们的官舍,素练抬手亮了皇后的牌子,冷下脸,浑身透着凉意:“哪个是翊坤宫侍卫凌云彻的屋子?”
门口的侍卫哪见过这个阵仗,赶紧一边领着素练往里走,一边去找今日的主官,倒也巧了,拉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富察皇后的弟弟,富察傅恒!这人不是已经升到军机处了吗?怎么会在此出现?
素练是富察家的家生子,自然认得这位少爷,“傅恒少爷,您怎么在这儿?”
“今日入宫者甚多,音济图忙不过来了,我搭把手。”这位少爷实在平步青云,从蓝翎侍卫,到现在升入军机处,才花了区区五年,如今顶戴花翎,也不过二十四岁光景,故而竟孩子气地能干出替友人搭把手这种事。
现下是富察皇后要查娴贵妃把柄,傅恒在这儿现管,只怕到时候要给娴贵妃有推脱说辞。进忠赶紧别别扭扭行了个宫女的礼:“傅恒大人,皇后娘娘得知侍卫中有人意图扰乱后宫,还是麻烦您请音济图大人亲临吧。”
“你是哪个?我往日在姐姐宫中未曾见过。”傅恒上下打量着“卫嬿婉”。
“奴婢卫嬿婉,是上月才调入长春宫的。”进忠只想翻白眼,现在是该好奇“她”是谁吗?不该好奇是哪个侍卫吃了熊心豹子胆意图扰乱后宫么!
素练倒是谨记着此事要从快,催了旁的小侍卫快去找音济图大人过来。又带了人堵在凌云彻官舍门口,只等着音济图一来,有了见证人便开搜!
也是凑巧,音济图赶来时,在翊坤宫当值被回去的如懿提醒卫嬿婉不念旧情,将他两人关系一推四五六,要他小心收拾他两人以往旧物的凌云彻也回来了。
“凌云彻,你如何擅自离岗?”音济图瞧他便头疼。
“娴贵妃娘娘说——”
“娴贵妃还真是把凌侍卫当‘好弟弟’呀。不知乌拉那拉氏的纳里少爷知道了,得要作何感想?”素练拖了长声讽刺,看也不看凌云彻,嫌他脏了眼,“音济图大人,今日娴贵妃在长春宫中,不慎说漏了这位侍卫私下辱没宫女清誉,如今苦主在这儿,总要叫我等查验一番他是否还有其他出格的地方。”
“嬿婉?我哪里辱没——”
“奴婢姓卫,”进忠出言阻止,“凌侍卫,你我不过同乡之谊,近年我在启祥宫伺候,后妃宫中本就宫规森严,更遑论嘉贵妃更是严厉,你我更是没说过几句话,您实在不该如此鲁莽,直唤我名字。”
进忠瞧着这窝囊废是又嫌恶,又谢谢他。谢谢他废物到整整五年都没把嬿婉从启祥宫那食人窟拉出来,才叫他如此轻而易举地便叫嬿婉倒向了自己。
凌云彻瞪着牛眼,满脸不可思议:“嬿婉,是你自己说我们要从头来过,你还送了烤地瓜给我!”
啧,还有这一出呢?
进忠听得更是恨不得当场就一鞭子抽死这不惜福的玩意。若是今日被怼在这儿的是卫嬿婉本人,还可能有几分心虚,但现在这皮囊里的瓤可是进忠啊!
心虚?他只可能心狠!
“凌侍卫,你说我与你海誓山盟可有人证物证?”肯定没有,上辈子折腾成那样了,来来回回能证明他与嬿婉过去的,也不过是一枚成色极差的戒指,他粗略翻过嬿婉的衣装了,那枚破戒指不知被她放去了哪儿,但以他的功力都没找着,也不怕凌云彻反口。“烤地瓜就更是荒唐,我在启祥宫忙得连口饱饭都吃不得,启祥宫上下皆知,我去哪儿给你烤地瓜?”
一想到嬿婉在启祥宫受苦,还得抠抠索索银子出来给这人送烤地瓜?
进忠就觉得御膳房私下给太监宫女们卖点吃食的路子,是该好好管一管了!
“这……这种话怎能叫他人听见,哪里来的人证……”
“那便是你无凭无据污蔑于我!”吵架就要讲个快狠准,瞧他那脑袋转不过弯的傻样,进忠都觉得自己跟他吵是掉价!
凌云彻瞧着完全翻脸不认人的卫嬿婉,满脸痛心疾首:“嬿婉你怎能如此……你若非要逼我,那有!我有人证!我兄弟赵九霄!你我之事,他知情。”
进忠理都不理他,转身就朝着素练跪下,“姑姑,您瞧,他便是这般将我当了话佐料,先是与娴贵妃念叨,现在又扯出与狐朋狗友将我当了下酒菜,散播谣言,辱我清誉!若一男子真待女子如宝如珠,珍藏于心还宝贝不及,哪里会随口与劳什子兄弟挂在嘴边!”
素练走近两步,与音济图低语:“音济图大人,卫姑娘是要往御前走的人,现下在长春宫学规矩。人来我长春宫时,俱都是检查过的,无不妥之处。如今娴贵妃说了闲话,卫姑娘又这般委屈。皇后娘娘肯定是要查清楚的,不然往御前送错了人,你我受罚事小,连累了皇后娘娘,我这做奴婢的,也只能撞了宫门口的石狮子,以死告罪。”
这么一说音济图就明白了,他刚还听得云里雾里,长春宫是吃错了什么圣母菩萨的药,竟要为了个无家无世的小宫女出头?早说是要往御前走的人啊,那是该好好查清楚过往。
“云彻啊,少年人,哪个没把姑娘家的礼貌当作示好过呢?”音济图知道凌云彻在翊坤宫得脸,有娴贵妃的赏识在,也不想今日太闹得下不来台,便先开始和稀泥,定个少年人错认姑娘情谊的调子,“便叫素练姑姑检查一番,若没有宫闱禁品,此事也不过是场你自相情愿的误会罢了。”
音济图一点头同意查,素练身后的人立刻鱼贯而入。进忠也跟着溜了进去,当年茂倩说的是凌云彻将如懿送的靴子藏在了一个箱子里,现下估计也该如此。毕竟官舍也是人来人往,摆在外面便是不怕人看见,都怕被人误拿了。
官舍不大,能藏东西的地方无非就是床下、箱笼里头,进忠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个带锁的长箱子,看大小,放双靴子是正好。他嘴角含笑捧了出来,“素练姑姑。”
素练瞟了一眼箱子,又瞟了眼凌云彻煞白的脸,也是心里有数:“凌侍卫,这锁是你自个儿开——”
凌云彻叫道:“不能开!”
“——还是我叫人砸开啊?你放心,若是砸错了,我定会赔你个结结实实的新锁。”素练往后一闪身,话都不带断的,只叫傅恒手快,用刀柄拦住了要扑过去的凌云彻!
音济图瞧凌云彻这个反应,也是有点懵圈,这难道还真有禁品?他下意识看向好友傅恒,心下感叹,今日娴贵妃的面子是顾不得了,别说娴贵妃现下就是个协理六宫之权,就是她真的越过了皇后,富察家上有长辈占着察哈尔总管、都统、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个个位极人臣,下有傅恒这般升迁旁人拍马都赶不及的青年才俊。乌拉那拉家有谁?老的死了不说,便说素练口中的乌拉那拉纳里,也是个不长进的。
他音济图混的是官场,又不是后宫,该给富察家面子,还是乌拉那拉氏面子,他心里明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