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和卫嬿婉这俩人,于诡计之上有多合拍,于感情之上就有多阴差阳错!
现下瞧进忠真对她的话迷茫,卫嬿婉有了个猜测:“你身边真就没有个对食的?”
“王钦啊。”
卫嬿婉拍了下他胸口,“正常那种!不是那疯子一样的。”
进忠没话了,做到他这个位置,他身边李玉心系惢心,没这个想法,他的徒弟见他都单着,谁敢提这事?下头还有不起眼的小太监宫女对食,他倒是知道,可说不上话,总不能扒门缝瞧人家如何过日子。唯有王钦闹出了丑事,他才知道还有这般折磨女人的法子。且不说自己能不能得趣,叫他把那些招数往卫嬿婉身上招呼,他也下不去手啊!
见小嘴叭叭的进忠哑火,不用多问,卫嬿婉明白了他是真不知道男女之间是怎么档子事。她有了个更大胆的猜测:“你那话本故事,不会你真是那么想的吧?”
她上辈子最恨便是她在侍寝时,进忠能毫不介意在一旁伺候。他嘴上再是心疼自己,只要想到他全然不在意,她是如何在他面前低三下四讨好皇上,她就无法相信他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若男人当真爱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丝毫不介意她与别人行云雨之事?
唯有只将她当个向上爬的梯子,才能泰然自若瞧她讨好上位者吧?
“你不会是真觉得你没法子使我快活,瞧着我在皇上身下快活还心有代偿?”卫嬿婉觉得这事误会大了,她虽然问出口也不太好意思,但这事若真是误会,总不能拖到这辈子还不明不白。
这问题触及到进忠心底最深的自卑,他装着毫不在意却极力忽略的缺陷,他低垂着眼,不想答。
“傻子!我在他身下压根不快活!”卫嬿婉干脆翻了个白眼,反问道:“你怎么会傻到觉得我在个需要全靠我伺候、还得喝鹿血酒壮阳、年纪不比我阿玛小几岁的男人身下快活?”
进忠是真傻了,磕磕绊绊问:“那可是皇上……而且……我瞧你……”
他是真的不介意给她伺候侍寝,他做不到的事,这世上最高贵的男人做得到,瞧她妖娆的样子,他是真的觉得她开心挺好。结果……不是么?
“十个女人九个是演的!”卫嬿婉冷笑一声,“我对着他软语贴服,和我学唱吴侬细语的昆曲实在无甚区别。”
进忠呆愣了好一会,才如梦初醒地问道:“既然不快活何苦要演得那般——”
他问出口才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毫无必要,为何要演,哄皇上高兴呗!娇喘使他自大,失神叫他自满。踏入中年,逐渐感受到岁月侵蚀的帝王,还有什么比享受年轻女人的活力与崇拜,更能使他哄骗自己尚且青壮的呢?
进忠攥紧了拳头,那双潋滟生辉的狐眸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小心翼翼又忍不住希冀问出口:“那什么……能叫你真的快活?”
她用手指勾住他的,凑近他耳边,不敢叫他瞧见她脸红心跳,呢喃细语:“进忠公公,十指纤纤,指如葱根呢!”
他指尖是她细腻的指腹,仅那点接触就快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将他整个人点燃了!
“只……只手指就行吗?”他声音都在细细的发着抖,脑子里不可思议与茫然懵懂交织乱成麻线团。
进忠过早被送入宫中讨生活,他早就在南长街会计司胡同就认清了现实,没奢望过正常的生活,刀子匠白六子说得对,太监有太监的活法,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他年纪轻轻便熬到了皇上身边二把手的位置,上头师父又是个迂腐不懂讨皇上开心的,再大的官儿,再得宠的娘娘,照样得给他进忠塞银子!
他守着金银珠宝,吃着山珍海味,普天之下谁不是在皇上手底下讨活路,他和那些大早上站在太和殿上朝的大臣又有什么区别?他比他们还少挨两句骂呢!
可偏巧,叫他在那个中元节雨夜,见到了让他撞鬼的人!
樱儿……嬿婉……
他的舌尖一遍遍滚过她的名字。凭心而论,他是真的想给她两条路吗?他不过是不能给她拒绝自己的机会罢了。
进忠是真正从底层爬起来的人,他并非不能受挫,他只是下意识不能在她面前受挫。他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早已丢了的自尊心,偏生因见到她,又暗自生长了出来。
从前他远没那般在意自己与正常男人的不同,甚至还谢谢他那昧良心的老子将自己一笔卖进了宫,不然依他老人家吃喝嫖赌的作风,他不定还能有什么更坏的去处!进了宫,再苦再累,还能有人教个读书写字,熬到了如今,他体体面面,在街面上转一圈,堪比富贵人家公子哥。
可他心里住了人,魂上烙了印,那些他本以为不在意的缺陷就成了填不满的黑洞,侵蚀拉扯着他的自尊与自卑。
结果今日心上那人同他讲,他最在意的缺陷于她压根不重要!
“叫女人快活的压根不是那东西,你便是想想也知道,拿根擀面杖在肚子上乱戳,谁不别扭?”卫嬿婉过了这么多年,可算知晓了他并非不在意她侍奉皇上,而是竟然真的傻到以为这算“为她好”?她根本压不住上翘的嘴角,多年的重石从心上悄无声息地滚落。
此时阳光尚烈,他们二人躲在光线照不到的阴影里,心却前所未有的暖。
卫嬿婉终于忍不住,轻声在他耳边逗弄:“进忠公公尚学,可要拜我为师,学一学那快活法子?”
进忠不出声回应,卫嬿婉有些懊恼自己是不是太过着急,正想着如何将话圆回来,便听见两个字如同呢喃一般从他唇齿间滑过,“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