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医院病房里,凌久时依然在沉睡。
医生安排了两次抽血检测,但各项指标全都很正常。
他的烧已经退了,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没醒。
这种情况只能等,除了还在找过了十一扇门高手的陈非,所有人都在床边等他醒。
连谭枣枣都推掉了不少工作,除了训练就是在病房里待着。
又是一连三天,这期间谭枣枣哭了好几次,尤其是熊漆把从夏姐手里取来的第八扇门线索交给她的时候。
凌久时都病成那样了,却还逼着自己冷静,直到拿回线索纸条才晕倒。
病床上的人静静闭着眼,睫羽在白皙无色的眼下投出阴影,虚弱消瘦的面庞没有任何生气。
要不是呼吸尚在,心跳尚存,会觉得这是一具尸体躺在床上。
谭枣枣一边给凌久时擦手擦脸,一边不敢出声的别过脸去哭。
她不知道凌久时什么时候会醒,她只能等,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等。
所有人都知道阮澜烛和凌久时的感情有多好,所有人也知道这份感情有多好,凌久时就有多痛苦。
谭枣枣开始理解,什么叫情深入骨时,便使人魂随心去。
凌久时的心在阮澜烛那里。
阮澜烛离开,也带走凌久时的心并着魂魄,一起离开。
没人能救得了凌久时,除了阮澜烛。
于是谭枣枣握住了凌久时的手,在床边告诉他
“凌凌哥,你快醒啊,你不是说阮哥……他还在十二扇门等你吗……”
听到这话,睡梦中的凌久时立即眉心微蹙,手指蜷缩起来。
“凌凌哥!”
谭枣枣激动的站起来,病房里其他被惊动的人也聚拢过来围着凌久时。
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的盯着凌久时颤动的睫羽,等待着这个人苏醒的那一刻。
凌久时这一梦太长了,长到最后他都找不到回来的支点,迷路在重重的回忆梦境里。
直到听见了谭枣枣那句:他还在第十二扇门等你。
离别前阮澜烛亲自种下的希望之火,熊熊燃烧着带回了凌久时的神识。
长时间昏迷的人第一感受,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然后是自己的心跳声,然后是身边人唤他的名字。
高高低低的,飘飘忽忽的,逐渐完全的恢复了听力。
听觉恢复带动视觉恢复,他缓缓睁开眼,模糊的视线聚焦,看见了好几张脸。
凌久时迷糊了一会,苍白的嘴唇张开,嘶哑的声音喊:“枣……枣”
“是我!是我啊凌凌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谭枣枣喜极而泣,就差跳起来般激动。
旁边的程千里也激动,张嘴就是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我去叫医生,我去”
少年转身就跑,差点平地摔。
凌久时闭合了一下眼眸,又转过脸,在另一边看见了吴琦。
吴琦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球里都有血丝,看凌久时转过头来的时候一下子没忍住红了眼眶。
但他又扬起脸擦了把鼻子,颇有些怨念的说
“凌久时,你要吓死我是不是?”
凌久时从门里出来的时候,吴琦还在忙着过门,没人跟他说也没人联系他。
直到他好不容易出门了,听人说凌久时生病住院去了。
吴琦吓了一跳,赶忙跑到医院一守就是三天。
这三天里他无数次听别人说阮澜烛被留在门里的事,无数次看见医生对着凌久时又是摇头又是叹息。
他真的快要吓死了。
他怕凌久时真的和其他人说的一样,因为阮澜烛离开而失去了生的意志。
吴琦真的没想到,母胎单身的凌久时不谈恋爱就不谈恋爱,一谈恋爱就是这种不死不休的架势。
他那种平时就很令人头疼的固执,放到爱情上简直恐怖如斯。
“抱歉”
凌久时说:“让你们担心了”
吴琦又别过脸擦了把鼻子,然后深深叹了口气,回头说:
“别抱歉了,好好养着,有什么千万别憋着,我们都在”
凌久时点头。
旁边的小柯俯身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
凌久时躺着一动不动,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嘶哑的声音无比宁静。
他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全都想起来了。
真相和在正德私立里拿道具的那天晚上梦到的一样,他确实不是第一次重生。
他应该经历了起码六次重生。
起点就是阮澜烛留下来的那枚戒指,那枚他说是高大威给的定位器,在雪村送给过凌久时的戒指。
最开始,凌久时并没有阻止阮澜烛去净化游戏,他只是无奈的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陪着阮澜烛去往第十二扇门,看着他消失。
门被净化成功后,所有人脱离游戏世界,时间线也被重置,关于门的这一段所有全部被抹除,除了阮澜烛送给凌久时的戒指。
高大威在戒指里面植入了整个游戏的源代码芯片,才能使其和门的世界远程联系,达到定位凌久时的效果。
在时间线重置后,它本来应该一起被抹除。
但由于生出自我意识的npc,也就是阮澜烛本人的不甘心,动了点小手脚。
它被阮澜烛藏在栗子身上,幸运的躲过了抹除劫难,落到了凌久时手里。
凌久时最开始并没有发现里面隐藏的芯片,他真的把戒指当做寄托,当做告诉自己门的世界并非虚妄的锚点。
他在被重置的世界里度过了孤独的五十年,一遍又一遍的研究如何重塑虚拟现实技术,也就是灵境。
五十年的执着加上凌久时本人的天赋,他真的研究出了灵境,一款新的游戏。
他在里面重新架构了属于自己的现实,按照记忆重现门并未被抹除的世界,那个有黑曜石,有阮澜烛,有所有人的世界。
重建成功后,他进入了这个自己给自己铸造的乌托邦,度过了一段时间。
但仅仅在里面待了两天,凌久时就清醒过来,他又脱离了这个自己做出来的世界,选择回到现实。
这一次是彻底的失败,他回到了出租屋里居住,准备在那里度过他人生的最后阶段。
就在从雪村出来后,阮澜烛曾经坐着静静望着他的椅子上,带着那枚雪村的戒指,等待死亡。
那时候他已经76岁,年迈的身体在五十年多次的失败中早已透支情绪,感受不到绝望的痛苦。
或许是上天可怜他,寂静的出租屋窗口突然出现一只白色的小猫,神似三十年前已经去了喵星的栗子。
这多少给与了凌久时慰藉,他下楼买了猫粮,每天有了新的等待,等待那只小猫过来吃饭。
小猫第三次来到窗口的时候,跳上了凌久时的桌子,弄掉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戒指。
金属戒指滚落在地上,裂开了一条缝隙,露出躲过抹除藏匿五十年之久的源代码芯片。
凌久时捡起戒指的时候,跑掉的小猫在窗外喵呜叫了一声。
等凌久时回头的时候,却发现窗外根本就没有小猫的影子。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就是栗子。
或许是在喵星看见凌久时一直在错误的路上狂奔,它又回来了。
五十年前的栗子带回了阮澜烛不甘心藏匿的戒指,五十年后的栗子帮助凌久时发现真相。
那声喵呜就好像在骂凌久时:
“笨蛋主人,这都发现不了,还得靠本喵”
他的栗子,从未真正远离,它仍然是世界上最爱凌久时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