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枕栖下意识回眸,就看到女子浮于半空中,数股力量从四面八方朝她汇聚,在身后形成一个古老神秘的图案。
玉桂淋华,金乌缠绕,日月齐出,
世间万物都停止了运转。
喷洒的血液,降落的月华,皆被定格在空中。
女子的指尖凝聚出点点光芒,像丝线般牵引着缠绕着修士的金光,只见她微微抬手,这些金光纷纷集中般朝她聚拢。
沈枕栖能清楚的感受到周围的一切在慢慢回溯。
被砍掉脑袋的修士完好无恙,死去的渔翁好端端坐在旁边,枯树和芦苇荡逆向消失,她又回到了竹屋。
最后,停在了女子封闭五感六识的上一秒。
被仙魔两派围攻,被白光人蛊惑的场面,放到现在就像梦一样。
女子吐出一口血,沈枕栖连忙将她扶住:“你怎么了?”
“第一次用规模这么大的倒流术,有点勉强。”她拭去唇角的血,缓了缓面色,“还好成功了。”
沈枕栖抿了抿唇,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倒了盏茶递过去。
女子不接,反握住她的胳膊,掌心凝聚出生命法则为她治愈伤痕。
沈枕栖不动声色的抽回胳膊:“别随便用生命法则了,我休养几日就会愈合。”
“万一这些伤口暗藏银线之力呢?”说着,再次将她的胳膊握住。
“不用。”
“以防万一。”
“我说不用。”
耳边无言,沈枕栖抬起眼,能看到女子微怔的神情。
“你是不是失望了?”
女子一愣:“什么?”
“我用你教的剑法,杀了很多人。”
“自卫而已。”女子莞尔一笑,“况且你的剑法使得很好,比我还要好,我很欣慰。”
“你曾告诫我要控制好自己的杀意和戾气,如果当初我再忍耐一下,不被蛊惑,他们兴许就不会死。”
沈枕栖思绪一滞,一股奇怪的情绪在心头徘徊,“那些人被银线控制,因我而死,还连累你受伤……”
触犯戒律,无法回到神阁。
后半句话在喉间滚了滚,沈枕栖吸了口气,缓缓道,“白光人口口声声说我的罪就是不该存在,他不让我存在,我反而觉得我更应该存在,于是一直在试图反抗,但这一次……我有些动摇。”
“我真的应该存在吗?”
“如果我不存在,他们就不会被白光人的银线控制,更不会失去生命。”沈枕栖看着自己的手,双眸中神采散乱,“你知道我杀了多少人吗?”
“很多很多。”她抬起头,轻声道,“凡人,修士……死在我剑下的不尽其数。”
女子不语,静静地望着她。
沈枕栖继续道:“放在以前,我是绝不愧疚的,因为我在用杀戮对抗命运,那些人挡我厌我弃我,同命运一道玩弄我,嘲讽我,我下得去手。”
“可现在我突然明白了。”她苦笑了几声,眸中蓦地升起滔天恨意,“我所谓的命运原来是他人恶意策划的一场阴谋,所以我逃不出,改不了。”
听到这里,女子低垂的眼眸飞快掠过一抹暗芒。
“但这个世界的凡人修士有什么错?为什么要剥夺他们的意识,献祭他们的生命?就算我有罪,折磨我一个人便是,为什么要连累他们?”
“我不应该存在……”
“不是这样的。”女子抚上她的肩膀,双眸澄澈,眉宇间流转着包容一切的悲悯,温柔又坚定,“万物事之所存,必有其理,你的存在不是罪。”
沈枕栖怔怔地望着她:“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女子笑着点头,“神阁的使命就是庇护生灵,你要是真的有罪,我岂不是助纣为虐?”
“可那些无辜的人,的的确确因我而死。”
“你也同样无辜。”女子循循善诱,“若你有愧,就应该从即日起控制好自己的杀意和戾气,不被仇恨蒙蔽耳目,而不是一遍遍质疑自己的存在,让那人计谋得逞。”
沈枕栖想了想,眸色一暗:“你说得对,我绝不会让他阴谋得逞,迟早有一天他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周围的气息莫名变得紧张起来,顺带着桌案上的茶水都发出轻微的晃动,女子连忙将杯盏扶住,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当耳旁风了?”
沈枕栖一愣,立马意识到她在暗指什么,回应:“我会控制好杀意的。”
女子不以为意,就这冷茶喝了一口,笑:“不着急,慢慢来。”
沈枕栖提起茶壶添了些热茶进去,神色一正:“那个白光人很强大,可以靠银线控制所有人的意识,也能改变修仙界事情的走向,仅凭我的剑法就猜测出了你的身份,甚至对于神阁的一些事也很清楚。你知道他是谁吗?”
女子迟疑了一下:“不知。”紧接着,又补充道,“神阁不只有门徒,兴许是尚未领命的位面神也说不准。”
沈枕栖若有所思:“你与他孰强孰弱?”
“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既然也是神,我怕他会寻到竹屋,对你不利。”
“他找不到这里。”女子瞧了一眼腕上的镯子,道,“不过我还要继续闭关,别再离开竹屋了。”
沈枕栖低下头,应了一声。
即便知道了恶意命运是一场被策划的阴谋,又有什么用?无非是继续麻烦困扰女子罢了。
血契易主是一种损耗修为的功法,她不想让女子再受伤。
许是看出了她的心事,女子将手搭在她的肩上:“你我初见之时,我就说过要救你,不管是再大的困难我都不怕。”
沈枕栖:“但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命之法。”
女子轻笑安慰:“总会有办法的,当务之急是先活下去。”
她眉眼清润,嘴边的笑意宛若粼粼春水,令人心安。
这句话,在沈枕栖心头记了很多很多年,以至于令其撑过那段更加黑暗的岁月,成功的寻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