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刻羽的意识整体来说是非常涣散的,尽全力的睁开眼皮,也只是迷迷糊糊的看到前面有几个站着不动的身影,独属于师兄师姐的衣衫颜色就像水中摇曳的倒影,慢慢化为涟漪,一圈圈漾开。
她合上眼,复又睁开,这些人的模样比刚才明显清晰了几分,面上皆带着紧张关切的神情,嘴唇也时不时的翕动,应当在讨论自己的身体。
傅白舟是几人里面最为特殊的存在,嘴唇翕动的速度、幅度都极为夸张,表情也是风云变幻,不管商刻羽怎么尽力去辩识,都只能看懂一两句话,何况她现在精力很差,常常看懂了这一句,就被下一句又搞糊涂。
她忍不了了,攒了些力气,虚虚的回应道:“二师兄,你在叽叽歪歪些啥?”
“师妹,你总算醒了!”傅白舟大喜过望,“现在我们已经到建木了,顺着这处藤蔓缭绕的通道走下去,便是建木之下——主神意识的所在地。”
“只是这些通道周围有很多奇怪的壁画,大师姐说这些壁画内容是周国公主的生平。我便想着把你叫醒,看看能不能通过这些壁画猜测出你和周国公主的关系。”
“但沈姑娘却说你的身体状态很糟糕,还是不要打扰你比较好。”
说到这里,傅白舟突然凑到商刻羽的耳侧,小心翼翼的说,“我觉得啊,分明是沈姑娘害怕你真和周国公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往事所以吃醋了。”
商刻羽还在沈枕栖的背上,不管傅白舟多小声,都逃不过沈枕栖的耳朵,她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只是冷冷地瞥了傅白舟一眼。
而商刻羽已经彻底失去了听觉,只是感觉到耳侧有阵风过,傅白舟具体说了些什么,她听不到。
“壁画在哪儿?我想看看。”
沈枕栖背着她走到傅白舟刚才的位置后,把她轻轻放了下来:“不过是周国公主的几个事迹,不足为奇。”
商刻羽伏在墙壁上,一边走一边看,这几幅壁画雕刻的内容,与当初花精灵和蝉精灵和她说的上古事都能完美对应:携天命而生,庇护人族,抵御异族。
但作为这些丰功伟绩的铸就者——周国公主,却并不快乐。
商刻羽抚上画中女子的嘴角,似乎从她风华绝代的英姿下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戚。
沈枕栖看了她一眼,眸光微闪:“前面还有壁画。”
商刻羽顺着通道一路看下去,剩下的壁画主要是说周国公主修建望都的事。
主要是为了人族可以永远不受异族迫害,使大周长治久安,所以她才会修建望都,并引若水为护城河,令国师设下玄幽秘境,防止图谋不轨者进入。
看来看去,都和商刻羽没有任何关系。
那蝉精灵和花精灵为什么说是周国公主修建望都是为了等她?还有月流剑,自己的星辰体,又是怎么一回事?
傅白舟突然大喊了一声。
“我不是故意破坏文物的!”
原来是他闲来无事,在壁画上胡乱又扣又摸,没成想还真被他扣下来一小块玉,吓得他连忙又塞了回去,鞠了几个躬。
商刻羽凝视着壁画那一角,低声道:“我们看到的壁画应该是被人做过手脚,这里有人来过。”
“但开启望都的钥匙不是你手中的月流剑吗?”
傅白舟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商刻羽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她捏了把汗,道:“这个人是和我们同时进来的,但比我们早一步进入建木。”
“宋莲生和了因?”沈枕栖顿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他们不会动壁画,除非是受人指使。但雕刻周国公主事迹的壁画同那人又有什么关系?”
商刻羽反复思量了一番,突然想起之前昏迷时那双覆在自己双目上的手:“这里,除了我们,宋莲生和了因以外,还有一个人。”
“此人,很强大。”能隐匿气息不被系统察觉。
沈枕栖:“广诚尊?但……”
她有些欲言又止,商刻羽明白她的意思,道:“若真的是他,凭宋莲生那个高调性子只怕早就说出来了。”
二人愈发迷惑,只是盯着壁画若有所思,旁边的傅白舟听得一头雾水。
说壁画怎么扯上广诚尊了,他怎么总觉得师妹和沈姑娘瞒了他很多很多事。
奈何不管他怎么追问,商刻羽都是一副“时机未到,无可奉告”的倦怠模样。
眼看着他越来越吵,商刻羽脸色越来越苍白,沈枕栖只得咳嗽一声,用眼神威慑他。
傅白舟瑟缩了一下,连忙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但心里还是有一股怨气的。
有什么事情,是他这个和小师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师兄不能知道的?
就在这时,最前方的慕乐发出一声惊恐的大叫,傅白舟趁机发泄道:“慕师妹!你叫什么叫!小师妹正不舒服呢,万一被你吓到病情加重怎么办!”
慕乐哆哆嗦嗦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我这儿……有一具尸骨。”
沈枕栖纤眉一挑,拉着旁边的商刻羽赶了过去。
商刻羽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到了最前方的空地后,才发现隋泠正用一种凝重的神情盯着地上的那具骷髅。
“传说建木神树内藏之物,永远不腐不烂,即便是尸体也只会给人一种睡着的感觉。这具尸骸怎会……”
傅白舟打断隋泠的话,不以为然:“师姐别这么较真嘛,既然是传说,那就存在一定的真伪。与其考虑为什么会腐烂,不如想想这到底是谁的尸骸。”
商刻羽不由自主的盯着这具骷髅看了许久,脑海里想起蝉精灵和她的对话。
“周国公主在望都里面吗?”
“贵人进去就知道了。”
尸骸骨架偏小,明显是位女子,双手交覆于身前,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处,应当是
安然而死。
周国公主虽然是星辰所化,却不能在人间长留,完成人族复兴的使命后,就要魂归天道。
这具尸骸,无疑是她。
“二师兄,借我点香烛。”
“这种杂七杂八的东西,你那儿不是有很多吗?”傅白舟斜着眼,“为什么和我要?”
因为没有灵力,打不开储物袋。
傅白舟眼珠子咕噜一转,凑到自家小师妹身边,“师妹,师兄可是除沈姑娘以外,你最亲近的人,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只要你告诉我,我立马把香烛给你,不过你也别担心,我绝对不会让其他人知道。”
说到后面的时候,他还刻意加重了语气,视线有意无意的瞄着隋泠和慕乐。
商刻羽瞧了他一会儿,无奈摇了摇头。
“师兄,在保密这方面你是真不靠谱。况且,我不是不告诉你,而是时机未到。”
傅白舟闻言,彻底石化当场,脑子里反复回想这句话。
他在从小看到大的师妹心中,竟然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不靠谱形象?
天啊,还有比这更令人挫败的事吗?
商刻羽从慕乐那里得到一些香烛,就着旁边长明灯的火焰,燃了三炷香立在骨骸身前,又将月流剑放在旁边,对着骨骸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虽不知你我关系为何,但因着月流剑和星辰体的缘故,以及你当年庇护人族的功绩,这三拜无论怎样你都受得起。”
只可惜……没能看到周国公主的模样。
商刻羽抬起头来,视线落到沈枕栖清丽玉颜上,再次想起了花精灵玉圈破碎时,云雾缭绕中那个落泪的华服女子。
如果当初也将蝉精灵的玉圈解除就好了。
慕乐犹豫片刻,终究道:“师妹,我就不像二师兄一样强迫你了,既然现在不能说,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等你和沈姑娘愿意说了我再听。”
商刻羽唇角一掀,下意识看向前面的隋泠,见大师姐眸色温和,神情释然,没有因为自己的隐瞒生气,也没有迁怒于沈枕栖,只是对着自己点了点头,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暖意,同样点头回应。
自那次争吵后,大师姐似乎改变了对沈枕栖的态度,虽然不像二师兄和慕师姐那样心无芥蒂,却也少了很多猜疑。
待她恢复关于神阁的记忆,就去云中找公仪准,询问恢复其他人记忆的方法,再一同讨论陶垚说的改命之法。
等做完这一切,商刻羽只觉得身体已经趋于崩溃。魂魄和肉身时而重合,时而分离,徘徊不定,五脏六腑都为之痛的痉挛起来。
而脑海中却离奇多了很多画面,就像开闸的洪水,滚滚袭来,将原有的记忆冲撞的七零八碎,再逐个拼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