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一滴滴从自己的身体离开,这种感觉是很奇特的,从疼痛变为麻木,从一瞬的温热变为持久的冰凉。
冰凉,是尸体的特征,是死去的迹象。
黑暗,除了会放大恐惧,也会侵蚀信念。
但这种事情经历的多了,商刻羽反而习以为常了,也学会了苦中作乐。
“两千一百一十三滴……不知不觉一个时辰了。”
好消息,她还活着。
坏消息,她还活着。
商刻羽感慨万分的叹了口气。
这时,却听到远处有轻微的脚步声正朝她走近,随着几声得意的轻笑,黑暗蓦地褪去,四周恢复了明亮。
站在她眼前的女子,一袭绯色衣衫,青丝如瀑,眉目温婉,唇边的笑意柔和又极深刻。
她细细打量着商刻羽,仿佛在看一个异样的种族,尤其是看到流淌的血液时,眼中露出一丝贪婪。
向还真又从袖中取出一幅泛黄的画卷,小心翼翼的展开,照着商刻羽比对了一二,笑意愈发浓了。
“这画中人虽然五官不明,但周身的气质却与你一般无二,尤其是腕上的镯子……像,真是像!”
“星辰之体,神阁门徒……商姑娘可真是来历非凡啊!”
商刻羽望着她,面色沉静。
“那间屋子有结界,星辰血的气息不会传出,你是怎么感应到的?”
向还真不应,神情透着玩味之色。
商刻羽静默了一瞬,问:“广诚尊告诉你的?”
向还真有片刻的疑惑,冷哼了一声,道,“原来天衍宗的人早就知道了你的来历,只怕商不明能突破到破空境界,也是因为你的缘故。”
“不过没关系,”她突然顿住,语调放缓,幽幽道,“待我把你这一身星辰血炼成丹药,我就会超过所有人,成为修仙界踏碎虚空,登临神境的第一人!”
她双眸放光,充斥着浓浓的贪欲,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世人膜拜的场景。
“喂喂喂,清醒点。”商刻羽无情的打断她的美梦,劝说道,“别被路边的三流读物骗了,星辰血没一步登神的效果,要是真有,我早就啃自己一口了,至于便宜你们。”
“有没有效,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向还真伸出手指,在商刻羽另一只手腕上轻轻划过,水葱般漂亮的指甲仿佛变成了利刃,所过之处,引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商刻羽望着自己汩汩流血的伤口,竟然笑了。
“你看你,又急,一点都不懂行。”
“你应该把我做成血人,这样星辰血就能长期使用,源源不断,岂不美哉?”
向还真托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微微一笑,点头道:“的确是个好主意,我也不舍得你那么快就死掉。”
“毕竟……”她把手探过来,温柔的抚着商刻羽的发丝,轻声道,“你身上最珍贵的不仅仅是血,还有传说中神阁的功法典籍,天道亲授的法则之力。我要你一五一十的写下来。”
商刻羽扯了扯嘴角:“对不起,我号称神阁第一懒,从不背书,什么功法典籍法则,压根没学过。我最多给你写几篇天衍宗的道藏经文,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商姑娘既然不愿意,那就休怪我无情。”
向还真摊开手掌,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背壳白虫正绕着她的指尖爬动,小小的翅膀如玉石般晶莹,两只眼睛泛着金光。
“此乃行香子,是一种可操控心神的特殊蛊虫,无视修为,遇水则化,遇血则入,起初精神恍惚,久而久之会失去意识,被下蛊者操控。”
说实在的,这虫子比吮血虫可爱多了,但一想到这是蛊虫,商刻羽对它的好感就瞬间清零,甚至浑身打哆嗦。
她稳了稳心神,故作轻松地调侃着:“骗骗别人就行了,别把自己也骗了,世间怎么可能有无视修为,永远操控心神的东西。”
你以为你是主神?可以使得出银线之力?
向还真面色陡变,温婉的眼神中隐约流露出一抹危险的气息。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
“其实我能知晓你的身份,皆源于你身边那位……沈姑娘。”
商刻羽一怔:“什么意思?你给她下蛊了?”
“没错。”向还真轻笑着,“那位沈姑娘,长得……与我的一位故人相似,只是她已死去多年,绝无还生之可能,不可能是她。但我又实在好奇。”
“会客厅的初次见面,我便准备下蛊,但她性子颇冷,不近人情,我根本没有可趁之机。”
“可她毕竟是人,有七情六欲,并非无孔不入,我也就顺势引诱她喝了朝露,借机种下行香子。”
怪不得沈枕栖那天的情绪举止会如此反常,原来这一切都是蛊虫作祟!
商刻羽心生怒意,但她知道生气不能解决问题,何况她自己的处境也不好,与其苍白无力的叫骂,不如试着反激,没准可以打听到解蛊的方法。
这样想着,她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你不就是想逼我写神阁的功法吗?没必要扯一堆废话吓唬我。什么行香子,如果它真像你所说,你为何不去给你那位老相好下蛊?”
“净尘?”
向还真挑了挑眉,突然背过身去,商刻羽看不清她的面孔,但她能肯定对方在笑。
“我与他是有过一段情,但都过去了,真情已付,君已陌路。行香子珍贵,怎么能浪费在他的身上?”
商刻羽一怔,宗门风月秘闻,不应该肝肠寸断,难舍难分吗?向还真作为当事人竟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似是看出她的惊讶,向还真勾出一缕凉薄的笑,淡淡道:“情欲好比毒果,动摇道心,坏我修为,误我登神。早年不知天高地厚,吃过一次亏也就罢了,舍神途而择情路,那是蠢货之举。”
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以一种极其轻蔑的眼神看向商刻羽,意思不言而喻。
放着好好的神阁门徒不做,为了一个女人搭上前途,可不就是蠢货吗?
商刻羽不觉得自己有错,每个人的选择都是可以被讨论的。
她只是想到了不久前公仪准说过的话。
世间生灵皆有执念,而执念并非就是情爱,还有权力,地位,实力……
一旦执取的方式不对,必然引火烧身。
她改变不了向还真对她的看法,却可以给自己出口气。
于是,商刻羽抬起眼,讽道:“汲汲逐利,自囚深渊。谁又比谁聪明到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