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琉璃棚侍弄花草的锦衣,才发现她新的住处距离这儿很近,但这山感觉有些微妙,不走到近处,有些住所根本看不到。
而且琉璃棚四周也不让乱走,有次她看到搬土的苦力走错了路,直接被地底下生出的触须似的藤条卷吞了!惨叫声凄厉至极。
把锦衣吓得够呛,小慧也紧紧拽着她,“姑娘……”
“没事。”锦衣摸着她的手背,既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我们不行差踏错就行。”
小慧点了点头,但她们显然想错了,哪怕谨慎,也有被巡卫看不顺眼,就直接踹过去叫藤蔓卷噬的。
说白了,这里的人就是不把人当人。
苦力大部分是俘虏,或是倭贼从陆上劫来的村民,生存得极其艰难。
之前锦衣一心想着扎竹排逃离,来了琉璃棚就立即进去忙活,出来也走得飞快,不像现在观察得这么细致,加上最近琉璃棚扩建的部分到了尾声,需要很多土,来做事的苦力也多。
锦衣这才更清晰地看到,他们是如何不把人当人,甚至有的巡卫就是因为喜欢听惨叫声,就把做事做得好好的苦力踹喂给了树藤。
鞭笞、殴打、没饭吃,更是常态。
苦力不好过,女的更不好过……
巡卫经常把女的叫来这儿公开轮流泄欲。
锦衣看到过翠翠好几次,显然依然没爬上去,依旧只能沦为最低贱的泄欲工具。
付珠珠也来过,但比翠翠好太多了,她是陪着何管家来的。
“她,倒还是没怎么变。”付珠珠抱着何管家的手臂,看向忙忙碌碌的锦衣。
还是那副娇滴滴,也憨憨傻傻的模样,瞧着就是个好欺负、好骗的蠢样。
“少爷喜欢的就是她这副样子。”何管家捏了付珠珠的臀,示意她干活了。
付珠珠只能开始伺候这个年纪跟她爹差不多的老男人,掩下眼中的黯然。
原来,他果然喜欢这样的……
也是可笑,曾几何时,她也是这副蠢样,天真地以为爹娘还是疼爱她的,至少没有把她丢了,还给了她一口饭吃,其实不过是当猪养,好卖更高价罢了。
何况只要想在这岛上活下来,哪个能像锦衣那样保持不变?
只有锦衣可以,因为谁都知道,顾二公子对她十分纵容,还放过话,谁敢碰她谁死!连赵大公子都不例外,她自然就还能保持住那份娇憨。
傍晚的时候,顾云逸过来了。
锦衣假装没看到,拉了小慧就想走,却被叫住。
“衣衣。”顾云逸点名喊道。
锦衣只能顿足,顾云逸朝她走了过来,身边还跟了个生面孔的人。
只是粗略瞥了一眼的锦衣,立即见礼,“二公子。”
这称呼,让顾云逸脸上的温和略僵,唇角勾起苦涩的笑,但转瞬即逝地看向身侧之人,“张使者请看,这就是锦衣姑娘。”
锦衣闻言,下意识认真看向“张使者”,才发现他的衣着看似和大夏很像,实则多有不同,更像前朝和本朝衣着风格的交杂样式。
“衣衣,这位是琉国的张使者。”顾云逸引介道。
锦衣心下疑惑又惊讶,面上已经能做到不动声色地见了礼,“使者大人。”
“锦姑娘。”琉国使者回礼示意,却是问道:“您在岛上过得可还好?”
锦衣心里的疑惑更大了,问这个做什么,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顾云逸却说道:“哦,衣衣有所不知,自你走后,谢侯爷很是挂心,竟通过国书,向琉国这边问候你在岛上怎么样。”
谢侯爷!?
侯爷?!
锦衣愣住了!
她没想到,谢聿还会问询她过得如何?
他还记着她,没有因为她的执意离开而震怒吗?
本以为,除了康婆婆不会再有人记得她,却原来,他还惦记着她。
锦衣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眼泪差点掉下来,但在看到顾云逸那双温和却如深海般不可测的眼时,她的心瞬间凉了下来。
她知道他带这个张使者来的目的了。
他是要让她亲自给张使者报平安。
否则,且不说康婆婆还在他手上,小慧也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可能再次面临凌辱。
上次的逃跑,小慧就付出了前后撕裂,躺着养了许久,这两日才能跟走出来的下场。
其实小慧最好还是躺着将养才好,但她太害怕了,所以一能走就黏着锦衣。
“锦姑娘?”张使者又问。
锦衣连忙回神,望向张使者。
岛上的情况如何,这位张使者肯定是知道的。
毕竟附近的殴打、凌辱事件,并没有因为张使者的到来而消停。
锦衣不知道张使者可信与否,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最终能不能被带到谢聿跟前,所以她还在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时候的张使者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锦衣。
顾云逸瞳孔微缩,“这是……”
“文渊侯让在下代为专程给锦姑娘的信。”
锦衣闻言,心脏狠狠一缩!
他知道她可能会不安,会不信任,还给她写了信吗?
顾云逸显然也想到了这茬,微笑问道:“原来如此,谢侯爷还真是有心了,之前倒没听张使者提及。”
“小事一桩嘛。”张使者打哈哈道。
锦衣已经颤着手,接到了信函,很薄。
但锦衣打开后,看着那张薄薄的纸,看着那透过纸渗出的苍劲字迹时,她的眼眶再次迅速泛红,眼泪真的止不住地掉了出来,她连忙擦了泪,笑看向张使者,“失态了。”
信纸打开,果然是他的字。
他给她写过契书,她自然是认得他的字的。
没打开时,她就认出来了,何况打开后。
信写得很短,就是张使者问的那句话:
过得可好。
——聿
仿佛是报复她当初给他留的信上,也只有四个字。
锦衣捏紧了信纸,心中的情绪似瀚海波涛,滚滚不绝。
喉咙却像是被卡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想说很多很多,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甚至能透过这四个字和署名,想到他在写下这四个字时的模样,清冷俨然,犹如神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