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己的内心剖开给别人看，对谁来说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更别提对于习惯性隐瞒的秦来说。
“该从哪儿说起呢……不如长话短说？”
“在我小时候检查出来信息素有问题之后，我父母离婚了。”
“我爸留了一大笔钱，足够我们娘俩活到死的那种。”
“可我妈就跟疯了一样，天天举着刀，要带着我一起去死。”
“胳膊上这些都是她弄出来的。”
秦越是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来把那些沉重的话语说出口，反而越是加重了苦涩的感觉。
狰狞的疤痕落在秦自己的眼里，就好像是疼痛的具象化，躯体又不免得想起那种无助的折磨，一度连站稳都有些做不到。
别说把伤痕给别人看了，就算是秦自己，也不愿意看见。
甚至于在家里也都是长袖，假装那什么都不存在。
自欺欺人的做法无济于事，但好歹是让秦好好的活到了现在。
逃避有时候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对吧？
“清醒过来的时候还会在床边和我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秦拖着隐隐有些发抖的腿重新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几分狼狈的踉跄被迟煜看在眼底。
alpha没有接话，好像是在等着秦继续说些什么.
可秦觉得大概是自己的过去把迟煜吓到了。
哪怕秦执拗地将两个人划分成一类可怜人，然而迟煜所经历的“冷暴力”相较于他货真价实的“物理伤害”而言，还是有些看不上眼的。
指尖在平滑的桌面上扣弄着，发出有些刺耳的声音：
“可在某一天她想用枕头闷死我之后，我就不再相信她所谓的道歉了。”
口鼻都被一片黑暗死死捂住，挣扎和耳边嗡鸣中混杂的女人恸哭的声音。
被压缩的肺生疼，连带着手脚发软思维迟钝，身上没有痊愈的伤口都在挣扎间裂开，血染了半床。
如果秦当时没有挣脱开，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被活生生憋死，会有多么痛苦。
没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这句话在秦的眼里从此便是一个笑话。
如果他母亲所谓的爱，就是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的话，那秦无话可说。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俩离婚的原因，是因为我父亲跟一个alpha跑了。”
“最可笑的是，他也是个alpha。”
“和我妈的婚姻，还有生下来的我，都是个笑话。”
从正常的家庭破裂到一转阴谋论的事实，任谁听了都要震惊好一会儿。
迟煜是这样，当初知道真相的秦也是如此。
喉口有些滞涩的秦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他的酒量很好，这么点酒精根本没法把他灌醉——
但是却可以以此当作借口，让他更加坦率一些。
或许心理暗示真的起到了点作用，秦感觉舌头开始有些不太利索。
他咧开嘴角轻笑了一声，像是嘲笑一般，一边把玩着啤酒的拉环，一边低头说着：
“那个混蛋就是想要一个孩子，所以借了我妈的肚子。”
“要不是我的信息素有问题，离婚的时候他就带上我，去和他那个alpha老公过日子去了。”
秦没有去看迟煜的反应，他也不需要迟煜做出什么反应。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那就注定关不上了。
同样地，已经打开话匣子的秦在彻底说出这么多年不敢说出来的事情之前，也不会停下来。
迟煜不愿意再听下去，那也得继续听着。
因为他就是个不讲理的人。
给自己挂上“不讲理”标签的秦自顾自地继续说：
“他离婚时候留下的钱，说好听点是良心发作，说难听点，那就是给我妈的‘辛苦费’。”
对于一个毫不知情的女人来说，在一个混蛋身上浪费了全部的青春，最后换来的是这样的下场，变得疯癫再正常不过。
秦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而给母亲找的借口就是如此。
“再后来，我成年了，把疯了的我妈送进精神病院之后带着钱出了国。”
那些钱足够他买一间足够生活的屋子，足够他上一所好高中，足够他上一个好大学。
也足够他隐忍下过去的那些被迫承受的一切，等待一个时机将那些尽数还回去。
“我不可能原谅他们，多久都不可能。”
所有细枝末节的堆积起他仇恨的事情，秦都没有给迟煜讲，但他自己过分清楚——
那些伤口有多疼，疼到深入骨髓。
那些夜晚不敢合拢的双眼，害怕渗透进每一次用力的呼吸。
为了独自生活下去，抵抗尖锐的刀锋下意识的恐惧，那咬牙坚持的手有多么颤抖。
很多很多，秦都不想再提了。
这么多年他克服了很多创伤应激，但是没法入睡的毛病依旧存在。
作息混乱之下，他的精神状态和气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身体状况也日益下滑。
不到30岁的身体还不如40岁的人禁得起折腾。
“所以我大学学了律师专业，就为了回国把他们送进监狱里。”
“最后我也算如愿以偿了吧。”
“虽然我爸那个混蛋被他老相好捞了出去，我妈她——”
秦不免还是在说到自己母亲的死时顿了一下，闭了闭眼，假装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只是自己在自言自语。
“她自杀了，在即将出狱之前。”
“但对我而言就算一个好结果了。”
“再之后，我就没继续干律师，来到这地方开了间酒吧。”
“没了。”
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秦咽了咽口水，说好坦诚结果还是瞒下自己想要自杀的想法的他不免有些心虚。
但愿迟煜没有那个胆子来问他。
“……”
就如秦所希望的那样，迟煜的确没有问他什么，只是一味的沉默，看着自己。
无言的注视比起质问来说更让秦心里没底。
他明明只是把迟煜当成了单方面的垃圾桶来倾诉，却仍旧在意着对方的反应。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秦才听见迟煜轻声说：
“现在呢？”
“？”
秦疑惑抬眼，撞上迟煜过分滚烫的视线。
alpha又问了一遍：
“现在的生活，让你如愿以偿了吗？”